茶館②

第三回楊云飛推枰道原委江中鶴受激出窮廬

書接上回，卻說張乘云聞聽左文運見過所擬棋局，不由得兩眼上立，說：“在哪里見過?可否告知?左文運靦腆一笑：“這是十多年前我和楊云飛在一次對弈后，他給我出的難題，我至今也沒能解出來。”

“可是‘揚州三怪’里的另一怪——‘云中鶴’楊云飛?”老道厲聲問道。

“正是他。”左文運答道。

老道士叫了聲：“天呀，誠兒過來!向你左伯父磕頭認錯，再謝謝他老人家。老天有眼呀……老天有眼呀……哈哈!”

小誠兒眼含淚花跪倒在左文運面前：“誠兒向左伯父賠罪!我給您老人家磕頭了。”說罷，咚咚磕起了頭。左文運這時眼角也濕了，一把拽起劉志誠：“孩子，別聽你師傅的，也苦了你了。”

這時門口一陣騷動，三人一起看去，只見人群擁著一個人進來。來人一進門就抱拳越禮：“揚州末技楊云飛特來拜見高手尊顏!”左文運低聲說道：“就是他!”張乘云也不言語，打量著來人。只見來人五六十歲年紀，身材短孫，衣著樸素整潔，一雙小眼透著精明。張乘云還了一禮：“楊居士好會說笑，有誰不知道‘云中鶴’楊云飛雙馬的手段?這邊請!”

楊云飛晃著小腦袋，轉動著兩眼，心下盤算：“這老雜毛是誰?怎么曉得我的名字?”

楊云飛來到張乘云旁邊：“敢問道士怎么稱呼?在哪里修行?”

張乘云打了個吉首：“貧道張乘云，現主持直隸唐縣青虛山青虛觀。”

楊云飛呵呵一笑：“我們直截了當不來客套的了，我是來下棋的，還是照剛才對左老二的規矩，我們下完棋再敘家常吧!”說完一屁股坐在了擺著棋的桌子旁邊。

張乘云捋了捋胡須：“可以!隨便!誠兒，你就陪楊居士走上幾合吧!”誠兒低頭回答了個“是”，坐在楊云飛劃面，手一抬：“請!”字不多，里邊透著剛勁。

只見楊云飛微微一笑，抓起一個棋子“啪”地一聲落了下去——兵三進一。列位看官，切莫要小看這一步進兵，單這一步進兵，里邊可是大有文章!紅方開局先挺三路紅兵，含有投石問路，試敵應手之意，這種布局的特點是機動靈活，可以根據局勢轉成中炮、屏風馬、單提馬、拐角馬、反宮馬等局型。由于挺兵局復雜多變，容易使對手琢磨不定，因此習弈之人給它取了個名字叫仙人指路，光聽它的名字就能想象其非同一般。

書歸正傳。只見小誠兒不慌不忙，也止了步卒3進1。楊云飛一看，心下一樂：“小孩子就是小孩了!晾你也沒聽說過我‘云中鶴’的大名!與我走互進三兵?嘿嘿……”心里想著，手里又走了步馬二進三，一看黑方也是馬2進3。楊云飛晃了晃小腦袋：“同型后手虧!難道不懂棋理?不會!我且小心，切莫著了他的道聽說剛才他就是以巡河炮破了左老二的巡河炮，看來這小子不簡單!我須小心應付，千萬不要陰溝里翻了大船!”想到這里，手里又走了步馬八進七，儼然是先手屏風馬的陣勢。這時只見小誠兒一合手里的折扇，“啪”地走了步炮8平5，反架了步中炮。楊云飛把小腦袋一揚，雙眼一翻：“好小子果然是有備而來!中途架炮，試我的應變功夫?也把小老兒瞧得忒小了吧?”臉上不動聲色，又飛了步三路紅相。

幾個回合過去，黑方成了中炮盤頭馬的架勢，紅方中路略顯壓抑。“攻兵!”只見小誠兒目視棋盤又打開了折扇，神情有些自然，這時楊云飛卻陷入了沉思：“吃了他的卒?還是不吃?”這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些能看到棋的人一看楊云飛局勢有些被動，私下說開了：“完了!‘云中鶴’看來也擋不住人家，要步左老二的后塵。”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小聲嘀咕，話音雖小，可楊云飛全聽見了，用小眼掃了一下眾人，也不細思考了，隨手吃掉了黑方的過河卒。

一旁張乘云與左文運相互一番，互相搖了搖頭，各自暗道：“完了!中著了!”果不其然，只見小誠兒又連趕了幾個回合，打兵、躍馬、收炮，絲毫不給紅方喘息之機，幾步下來，紅方九宮已呈被圍之勢。楊云飛手里扣了兩枚棋子“啪啪”作響，過了好一會兒，只見楊云飛哈哈一笑：“厲害!老朽認負……輸了……長江后浪推前浪呀……佩服!佩服!”說著起身向張乘云抱了抱拳：“敢問道長上下?在何處仙修?”張乘云打個吉首：“貧道張乘云，道號‘云清’，北直隸唐縣青虛山青虛觀觀主。”楊云飛道了個“失敬”。圍觀的人一看沒熱鬧看了，相繼散去，大堂里只剩下他們四個和幾個跑堂的伙計。張乘云喚伙計沏了壺茶，小誠兒在一旁侍立，三人聊了起來。

左文運問楊云飛：“楊老弟，十幾年前你給我出的難題，我至今也沒能解開。適才張道長也與我擺了個殘局棋勢，湊巧，與你擺的一樣。我且問你，你是從何處見到的這個局勢?你自己可曾解開?”

楊云飛哈哈一笑：“左老二真有你的!也虧得你一個棋勢竟然想了十幾年!實不相瞞，那是我從江老兒那里見到的。說實話，我至今也是不得其解呀!江老兒說是和棋，我走來走去，不是紅贏就是黑勝，始終找不到正解，說來慚愧呀。”

張乘云緩緩說道：“楊居士，實不相瞞，這個棋辨乃是我與師弟合擬的，局名喚作‘七箭定身’。”楊云飛一愣：“你的師弟?”老道點了點頭：“昔年的劉如風便是。”楊云飛啊了一聲：“可是當年據說，逢人饒雙馬，量炮行天下的北國棋王劉如風?”“正是!”老道士回道：楊云飛連忙施禮：“失敬!失敬!只是劉如風的名字好像就二十年前傳了幾年，后來就再沒聽說，不知何故?”張乘云嘆了口氣，把事情原委向楊云飛又復述了一遍，只聽得楊云飛目瞪口呆!半晌，楊云飛才緩過神來，只見他搖了搖頭：“此事斷非江大哥所為!他的品行乃我輩楷模!斷然不是他!當時記得我是……那次我閑來無事，去他的松風草堂找他下棋，到了之后只見他也正在思索這個棋局，他讓我與他一起拆棋，我倆拆到半夜，也沒能拆出來。我當時記下了棋局。雙方約定，誰先找到正解，通知對方。此后兩人見面誰也沒提過此事，我猜想他現在也沒能拆出正解來。”

張乘云想了想：“依楊居士的說法，應該不是他。但是他從何處見到的?”左文運說道：“這個好辦，明天去他的松風草堂一問便知。”楊云飛嘿嘿一笑：“左老二，你與他的交情比我們倆的關系好嗎?”左文運一愣，隨即搖頭。楊云飛接著道：“張道長有所不知，那江中鶴生性高傲，目空一切，加上他的書法、劍法、象戲，三種技藝已成三絕，一般人更是看不在眼里。但是有一計町以讓江中鶴來此。”

欲知楊云飛獻的是何計，下回分解。

第四回南國手弈棋說舊事三俠士仗義走南京

上回書說到楊云飛與張乘云欲設計引出江南國手江中鶴，計從何來?原來二人給江中鶴下了一封戰書。江中鶴生性高傲，接到戰書，便徑直前來。

只見那江中鶴來到悅和茶樓也不急著進門，站立在門口，向大廳里一瞅，一眼就看見張楊左三人坐在一起，當下也不理會，倒背著雙手朗聲說道：“是哪位點名要會我江某人?”大堂里的人一聽這口氣都不說話了。目光一起看向張乘云一伙。只見楊云飛與左文運一起站起來向來人施禮：“江兄，請這邊就坐。”江中鶴哼了一聲緩步來至楊云飛面前。

楊云飛招呼他坐下，喚伙計沏了壺碧螺春，回頭說道：“江兄，這位是北直隸府縣青虛山青虛觀觀主——張乘云道長，乃已故象戲名家肯虛道長的弟子，以前的北國棋手劉如風的師兄；邡化是他的徒弟，北國棋王劉如風的公子。”對面的張乘云打了個吉首，一旁的小誠兒也向他施了個禮。江中鶴心里一凜，嘴里冷笑了一聲說道：“怪不得敢點名叫陣要會江某人，卻原來是北國棋王的師兄駕到!”楊云飛呵呵一笑：“江兄，您先喝口茶消消氣，這點名叫陣的事容我與你慢慢道來。”江中鶴端起茶杯小飲了一口，目視楊云飛：“楊老弟你有話但請講來。”楊云飛見江中鶴口氣有些緩和，這才把張乘云師徒來揚州的原因和自己定計激他出來的目的向江中鶴說明，一席話只聽得江中鶴兩眼發直：“什么?為了一本棋譜。竟然要人性命?簡直是亙古未有之事!”

一旁的張乘云接口道：“江居士，要說是純屬那棋譜惹的禍，此話難免有些夸大，但是我那受苦的師弟家里的物件絲毫未動，獨獨缺少了一本棋譜，不能不令人起疑呀，或許那兇手也是好弈之人，不然，為什么單單拿走一本棋譜呢?”江中鶴聞言沉默小語。半天才說話：“張道長，實不相瞞，那個局勢我也足見別人擺的，擺他的那人叫它‘七星聚會’，這話說起來可就早了。記得好像是十好幾年前的事，那次我去南京見一個朋友，我那朋友是江寧以前的巡撫。巡撫大人當天留下一些衙門里的師爺、班頭，為我接風，快散席的時候，我吃得有些酒醉，自稱自己為江南第一象戲高手，不料巡撫衙門一個師爺當場給我出了道難題。非要擺一個棋勢給我看，聲稱他也會下模，他的師父教給他一個殘局，說我絕對破不了。我不信，要他擺出來一看，就是這個‘七星聚會’，至今我也沒能解開。記得當時還是巡撫大人與我解的圍說我酒醉了，要我明天再破解，第二天幫師爺恰好有公事，要不然那次我連臺階也找不到呀。”

三人只顧說話也不理會大廳里的其他人，大廳里有些人本來就是來看熱鬧的，一見幾個人坐在了一起聊開了天，都覺得沒勁，有些人陸陸續續地走開了。

只見張乘云問道：“一個師爺?”江中鶴答道：“對!巡撫衙門的師爺。當時好像也就三十上下年紀。不過時隔多年，再說當時的巡撫大人也已經謝世，現在要想找到他，我看難呀……”楊云飛嘿嘿一笑：“江兄此事有門!只要他還活著，我就能找到他!據我所知，從古至今，但凡做師爺的從不會跟著離任官員走的，他一定會留在原處，要是下任官員對他不信任。雖然他會走，但是也不會走太遠，出不了周邊的幾個府衙。”江中鶴搖搖頭：“話雖如此，但是時隔多年，要是人不在了呢?”楊云飛嘿嘿一笑：“就是不在了，你不是說，人家有師傅嗎?在衙門里干過事的人，在官場上應該能打聽出來!”江中鶴說道：“那依你的意思?”楊云飛嘿嘿一笑：“張道長，楊某人不才，愿與你同去南京。”張乘云一聽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楊居士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們師徒二人慢慢找就是了，就不必麻煩你了。”楊云飛笑道：“卻原來張道長是怕管我飯呀，我楊某人自帶銀子就是。”一旁的左文運和江中鶴叫他這句話給說樂了。

張乘云忙道：“楊居士何來此話?我是怕路途遠。”楊云飛正色道：“張道長，不為死者伸冤，死者死不瞑目呀!再者，我也想去南京見一個朋友，正好與你路上作伴?”江中鶴緩緩說道：“我也去!”張乘云愕然：“如何使得。”一旁的左文運坐不住了：“嘿嘿，就你們義氣!南京之行，左某人也算一個!”說罷，只見揚州三杰互相看了一下，各自哈哈一笑。張乘云抬手施禮：“三位大義，叫貧道如何感謝各位。”聲音已經有些嗚咽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待續)

編輯 志 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