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臘月,我和司令部老張參謀在新疆尼勒克縣的紅星放牧大隊執行任務。忽接北京來電,令我倆速回。牧區不通車,必須先騎馬到伊寧市,再乘車到北京??墒俏覀z都不會騎馬,只有先騎馬上路,邊走邊學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隊書記帶來一位牽著3匹馬的哈薩克青年對我們說:“他叫巴吾東,是民兵排長,他護送你們到伊寧。這是兩匹專門為你們選的馬,可以放心騎?!?/p>
兩匹棗紅馬老張一匹我一匹。我懷著興奮的心情試探性地摸摸棗紅馬的臉,看它沒有不高興,又輕輕地拍拍它的脖子,那馬溫順地搖晃一下頭還聞聞我的手,表示友好。我高興極了,便想騎上試試,由于上馬動作不規范,那馬直轉圈,嘴里說不怕,剛一騎上還真有點不習慣,那馬稍稍一動,我就在上邊一晃,心里直發慌,就把兩只腳狠勁往馬鐙子里伸。大隊書記一看說不行,騎馬只能腳尖點著馬鐙,絕不能將腳全伸進去,一旦有什么情況,腳抽不出來,拖在馬下是很危險的。本來只想騎上試試,誰知一騎上就不敢下來了,我們只好在馬上和大家揮手告別,忽聽見有人說“等等!等等!”原來是房東老大媽用圍裙包來幾個剛烤好的馕,一定要我們帶到路上吃。老大媽說些什么我聽不太懂,但她一邊說一邊擦眼淚,一股兒行千里母擔憂的情懷使我心里熱乎乎的。我不敢再下馬,只好在馬上行了個軍禮,冒著寒風戰戰兢兢地上路了。
說是上路其實也不算什么路,只是一條牧草稍微少一點的白砂地。真是好馬,大概知道我是外行,不僅不欺生還特別照顧,步伐不緊不慢非常均勻,凡路上有個坑坎什么的就自動繞行,絕不給我添麻煩。我隨著它走步的頻率晃動身子,越騎越舒服。正在馬上享受,忽見前邊一條大沙河擋住了去路。河有幾丈寬,邊上是厚厚的冰,中間是清澈的流水,水上還漂著冰碴子,“嗖嗖”的河風把臉刮得生疼。原來這是伊犁河的支流喀什河,河上無橋也無船。我心頭一緊,難道還要脫鞋下水?
巴吾東看出我們的心思,笑著說:“我們的馬會過河,你們不用下馬,把褲腿高高地卷起來,韁繩放松一點,讓馬自己走?!彼屛业谝粋€過河,老張第二,他在后邊收尾。我走在前邊,心里卻七上八下地打鼓,真不知道今天要出什么洋相。誰知那馬真通人性,知道我是新手,儼然牧區主人的身份,根本不用我指揮,毫不猶豫地開始過河了。先是慢慢地在冰上走,走到流水處一腳踏破冰面,下入水中,踏著河底的鵝卵石,越走越深……棗紅馬終于小心翼翼地將我送到對岸。它的腿上水淋淋地冒著熱氣,凍得連連打噴嚏,但仍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等后面人過河。棗紅馬也是血肉之軀啊,它像草原的人民一樣樸實、善良。我敬佩地拍拍棗紅馬的脖子:好兄弟你辛苦了!老張的馬正在過河,誰知它走到河中間突然不走了。老張在馬上急得大叫:“快走,快走,你快走??!”原來那馬要喝水,等它喝完水,仰天打個響鼻又繼續過河。我們三個都笑了起來。
過了喀什河,沃野千里一馬平川。突然斜前方有馬蹄聲,只見兩位哈薩克姑娘頭包大紅三角巾,身穿光面黑皮夾克,足登高腰黃馬靴,在我們面前揚鞭催馬而過。這情景一下子啟發了我,這么好的環境,這么好的馬,不趁此機會體會一下馳馬的滋味又待何時?我隨即將兩腳往馬腹一磕,兩腳夾緊,勒緊韁繩,棗紅馬得此信號便四蹄騰空飛奔起來。我學著電影里的樣子,將身子緊貼馬背,和馬連成一體,隨著馬的起伏像騰云駕霧一般,盡情地在草原上馳騁起來。只聽耳旁“呼呼”的風聲,馬蹄下的牧草自動分開,風馳電掣,一種前所未有的剽悍、豪邁之情在我胸中升騰……
幾十年過去了,樸實、善良、剽悍、豪放的邊疆牧民給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好客的大隊書記、慈祥的老媽媽、聰明的巴吾東、可愛的棗紅馬……我遠方的朋友,你們還好嗎?!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