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０年后，老戰友鴛夢重溫

人生真是奇妙，兩個深愛著的人，經過40年時光的分離，還能牽手度過最后的日子?？墒沁@40年的光陰難道成為橫在一對白發戀人前最后的障礙嗎？

一段純美如詩的愛情

1965年9月的一天，在豫北安陽境內的太行山區，我隨著部隊行走在拉練的路上。一不小心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

下，摔倒在路邊，一株長滿尖刺的植物扎在了我的胳膊上，捋起袖管，鮮血已經涌了出來。身后的戰友見狀，連忙喊：“衛生員，快過來，有人被扎傷了！”

一會兒，一個圓臉蛋、大眼睛，扎著兩只小辮的女兵走了過來。她處理完傷口，調皮地一笑，說：“這點小傷，犧牲不了！”看著她那圓圓的臉蛋，我也笑著說：“謝謝你，傷口離心臟遠著哩，當不了烈士?！彼晃叶旱弥睒?。這個女兵的開朗、大方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部隊回到駐地安陽，我打聽到那女兵叫蘆葦，是團衛生隊的衛生員。一次我在訓練之余外出散步，巧遇在河邊吹口琴的蘆葦。我們攀談起來，她說：“我的家在河北保定，爸爸當年在白洋淀里打過游擊，對蘆葦感情特別深，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睆拇?，在休息的時候，我常去衛生隊，就為了多看蘆葦兩眼。蘆葦雖比我小一歲，卻像大姐姐似的關心著我，幫我縫衣服，釘扣子。

聊天時，我暗暗記住了蘆葦的生日，轉眼間就到了她20歲的生日。那天早上，我悄悄讓炊事員煮了兩個紅皮雞蛋，想趁中午休息時，親手送給蘆葦。在去衛生隊的路上，我用圓珠筆在一個雞蛋的蛋殼上寫下：祝葦葦生日快樂！另一個蛋殼上作了一幅畫，畫的內容是一對男女站在小河邊，四目相接深情相望。我悄悄走進衛生室，心“怦怦”跳著，把那兩個雞蛋放到蘆葦的面前，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家鄉的風俗是吃雞蛋和長壽面，這兩個雞蛋你一定吃了！”蘆葦這才想起那天是她的生日，她的臉龐升起了一抹紅云，感動地說：“國良，謝謝你！”

此后，我和蘆葦悄悄地相愛了。蘆葦喜歡我的憨厚、樸實，而蘆葦的俏皮、活潑則讓我如癡如醉。因為部隊嚴明的紀律，我們的戀愛只能地下進行，雖然如此，我們還是山盟海誓，約定終生，可我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封電報竟然使我的人生發生了轉折。

一紙婚書讓我懊悔終生

一天，指導員交給我一封電報，“父病重，速歸！”幾個觸目驚心的字赫然在目。我心急如焚地踏上返鄉之路，經過兩天的奔波，回到了魯西南的小村莊。離家門還有幾十米，就看到鄉親們滿臉喜氣，從我家里進進出出，這讓我很是疑惑。這時，鄰居平叔的兒子看到了我，驚喜地大叫：“新郎倌回來了，快放鞭炮！”

“新郎倌？”我一頭霧水。這時，父親高興地迎了出來，說：“國良，你回來了，新娘菊香已經等你很久了！”就在我納悶的時候，鄉親們擁了上來，在鞭炮聲中，我被推到了一位紅綢布蒙頭的姑娘面前，就要拜堂成親。這幕場景真實地發生在上個世紀60年代末，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被專制的父親逼著和他一個朋友的女兒結了婚。按照老家的風俗，在家里住滿三天后，我歸心似箭地返回了部隊。

可是，我再也無法坦然面對心愛的蘆葦了。這個在城里長大的姑娘，永遠也無法理解在戲文里才出現的悲劇會發生在我的身上。以前我曾把家鄉這種陳規陋習以講笑話的方式說給她聽，當時，她還笑得前仰后合，覺得這種事情不可思議。而現在，我卻成了“笑話”中的男主角。我選擇了疏遠蘆葦。蘆葦給我寫信，我卻硬著心腸不給她回信。她曾來連隊找過我幾次，我都悄悄躲開了。隨后，部隊秘密換防，我黯然離開了這片傷心地，沒有給蘆葦留下只言片語。

此后，我和蘆葦天各一方。我經受著良心和思念的折磨，卻沒有勇氣給蘆葦寫過一封信。我只希望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能忘掉我，去尋找屬于她自己的幸福。一晃40年過去了，菊香和我相繼生育了3個孩子，而今，孫子也背著書包上學了。

昔日戀人竟然獨身四十載

我和菊香漸漸變老了，而蘆葦卻牢牢占據了我內心深處最隱秘的一角。2005年春節前，菊香因哮喘病發作，在醫院救治了半個月，還是在我和兒孫們的淚水中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孤雁單飛，不到半年，我已老態畢現。大兒子很著急，想盡辦法讓我開心。兒孫們一有空，都到我的跟前，跟我說話聊天。我在欣慰的同時，對蘆葦的思念在內心又升騰起來。如果有生之年不能見她一面，那么我將帶著這終生的遺憾進墳墓了。

2007年8月初，我突然接到一位戰友的電話，向我發出了參加戰友聚會的邀請。大兒子不放心我的身體，執意陪我前往。在聚會間隙，我拉著來自河北保定的戰友老常，悄悄向他打聽蘆葦的下落。老常感慨地說：“蘆葦轉業到地方，工作不錯，但是至今仍是單身一人。”一聽這話，我的心臟像被鈍器擊打了一樣，大兒子連忙扶住我，我借口不舒服回了房間。

那天晚上，看到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大兒子幾番勸慰。我猶豫再三，把我當年和蘆葦相戀，以及遭遇逼婚的事情全說了出來。聽了我的故事，大兒子沉默了很長時間，嘆了口氣，說：“爸，在這件事情上，您也不要過分自責了，最可憐的是蘆葦阿姨，無論是哪方面的原因導致她獨身到現在，我們都該去看看她！”大兒子的話說到了我的心坎里，我倆和戰友老常一路回保定，去見蘆葦一面。

生死之際，鴛夢重溫

記得重見蘆葦頭天夜里，我只迷糊了一會兒，心里怦怦跳著，就像當年給蘆葦送雞蛋的心情一樣，熱切盼望著她的到來。

上午9點，房間的門終于響了，大兒子急步上前，拉開了門，一位頗有氣質、頭發半白的老年女性出現在了門口。

盡管隔著40年的時光，我們都一眼認出了對方，蘆葦定定地看著我，而我的老淚卻不爭氣地涌了出來。大兒子和老常知趣地走開了。我走上前去，緊緊握著蘆葦的手，動情地說：“葦，我對不起你?！碧J葦已經聽老常解釋了我當年的事情，她平靜了一下坐到床邊：“國良，什么都不要說了！你也不要責怪自己，我沒有結婚是因為沒有遇到合適的，這么多年來，你心里還想著我，我很高興！”

聽到這里，我心里的愧疚已無法用言語表達了。蘆葦看我太激動，就走過去把窗子打開，說：“國良，咱們不是又見面了嗎？我還以為這輩子見不到你了呢。能見上一面，就足以告慰平生了！”

我和蘆葦手握著手，把分別40年來的話語都傾訴給了對方。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這兩句詩詞形容此時的我們，是再恰當不過的了。隨后的幾天，我們游覽了保定的大小景點，在白洋淀一望無際的蘆葦蕩，我緊緊握住蘆葦的手，深深地望著她，說：“葦，你的柔韌與風骨和眼前的蘆葦多么相似??！咱們都已經是老年人了，再也別分開了!”然而蘆葦卻遲疑了：“國良，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咱們都不是激情的少年了，有些事情還得考慮現實，我一個人這么多年過來了，很難適應家庭生活?！?/p>

這時，大兒子善解人意地插話說：“蘆阿姨，爸爸如今在家里度日過年！您不要擔心，我們一家人都會把您當成親人看待的，爸爸欠您的太多了，我們做兒女的能為爸爸還上這一份情債！”大兒子的真誠話語打動了蘆葦，她終于點了頭。不久，蘆葦來到我居住的縣城開始異地養老的生活，而我也仿佛回到初戀的年代，每日心潮澎湃。

平日，蘆葦住在我家附近的老年公寓，她利用自己的文藝專長到一個少兒電子琴班當老師，教孩子們彈琴唱歌?？粗J葦神情專注的授課樣子，我常常激動得直流淚。兒女們了解到我們當年的深厚戀情后，對她也很敬重。但是離我們走進婚姻的殿堂，似乎總是差一步，我幾次三番向她提起，她卻總是安于現狀。

一次我送蘆葦回到她的住處，回家的路上低頭回想我們的關系，我先負心于她，如今她無法完全釋懷，也是情有可原。正想著，突然聽到一聲剎車聲，我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飛起來……我醒過來，已經是滿頭裹著紗布，躺在病床上了。原來我因為只顧著想心事，被車撞了。病房門打開了，蘆葦走進來，她滿臉淚水，終于打破矜持，說：“國良，你可把我嚇壞了，通過這次車禍，我才意識到我再也不能忍受沒有你的生活，以后的日子，我們要天天在一起?！蔽壹拥卣f：“蘆葦，你放心，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放開你的手，我不能終生遺憾?！?/p>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