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當我們滿含淚水的目光剛剛從汶川那一片震區收回,那天塌地陷所震蕩的傷痛在心頭還未完全抹去,我們的會理黎溪,大涼山的黎溪。那溪流映照每一天黎明曙色的黎溪,剎那間,又是地震這個惡魔把這片美麗的土地撕裂:剎那間,又有那么多的房屋建筑被它摧毀,又有那么多人的生命被它吞噬;天地間,又響起一片帶血帶淚、呼兒喚娘的哭泣聲、求救聲
面對發了瘋的死神,我雖然沒有扭斷它脖子的神手,但當我含淚的目光投向這里的時候,再一次,再一次看見了:那么多那么多橄欖枝的手,白衣天使的手,以及子弟兵的手與志愿者的手,連接成生命鏈條的手,正從北京,從成都,從西昌,從會理縣城,從四面八方伸向這里
伸向阿喇鄉、大龍潭鄉、中廠鄉……
伸向河口鄉、關河鄉、魚鲊鄉、綠水鄉……
這一雙雙志在救援大災大難的手,這一雙雙淌著血帶著傷還在掘淘瓦礫搬開水泥鋼筋的手,這一雙雙大仁大愛的人間巨手,正撫慰著黎溪這塊受傷的土地,正扭著死神的魔爪把它一步步推回地獄之門……
高度
我跪下了!
我不是用膝下跪,而是用心下跪。
我要以詩歌的名義在心上,跪出一雙永恒的膝印。
因為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回應再一次被拷問的靈魂……
在汶川地震中,那多次呈現在我們眼前,使我們淚流滿面、心尖發顫、萬般震撼的偉大而圣潔的母愛情景,至今令人難以釋懷。
誰能忘記,不顧自己的安危,從貴州到北川,千里救子的那位老婦;誰能忘記,面臨死難卻把乳頭放進孩子的嘴里吮吸,讓生命乳汁流水不斷的那位婦人:誰能忘記,罹難前鎮定地以手機短信給懷中的幼嬰寫下遺言“我愛你”的那位年輕的母親……
而現在,在黎溪這片狼籍的廢墟上,又出現了讓我們震驚的一幕:一位母親的雙臂緊緊摟抱著女兒于身下,用自己單薄的但卻是整個的身體遮擋著來自屋頂來自土墻轟然倒塌的千鈞重壓;而那來不及摔掉還一直緊攥手中的一雙筷子,讓人聯想到天搖地動的那一瞬間,這位普普通通的農婦奮不顧身撲向女兒那種母愛的無私無畏。那種本能,何異于英雄的壯舉!
她俯伏在地。但在我的眼中,卻矗立成山峰一樣的高度,比山峰高度還要高的高度——
一種人性的高度,
一座豐碑的高度……
而我。只能以下跪的低度向上仰視。
我跪下了,我的心跪下了!
面對這位已經走進天堂的母親,我以詩歌的名義——
長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