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雨夜

這天又是一個極平淡的日子，就像往常一樣，早上7點鐘左右，縣疾控中心的伍力副主任就站在鄉政府壩子上喊開了：“同志們，今天我們要去的則奎村太遠了，得早點動身才行，大家行動快一點。”

聽了伍力的話，羅向珍醫生快步走出房門，邊走邊往自己肩上掛藥品器械包，邊還半開玩笑地說：“伍主任啊，今天去近一點的地方吧，你看這天可能要下雨，再說大家也都很累了。”

伍力副主任也半開玩笑地說：“你是天氣預報專家嗎?我看你到氣象站工作得了。”

在說說笑笑中，大家擠上車子，向則奎村進發了。

普格是個血吸蟲病流行區，解放后，經過1958年的全面普查和滅螺治病工作，有效地遏制了血吸蟲病的發生，確保了人民的身體健康，“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的悲慘景象已成了遙遠的記憶。但到20世紀80年代后，普格的血吸蟲病又開始孳生蔓延，當地政府于1985年開始了大量的滅螺治病工作。雖歷經20多年的治理，但血吸蟲病的反復性較大，血吸蟲病患者的大量出現，使當地人民談蟲色變。

2005年底，普格縣被國務院定為“血吸蟲病傳播控制達標考核”的重點治理區，縣委、縣政府以特茲鄉為試點，拉開了全民動員戰“瘟神”的序幕，肩負著血吸蟲病預防治理工作的縣疾控中心的醫生們開始投入了緊張的下鄉滅螺治病工作，他們今天的任務是要到距離特茲鄉政府很遠的則奎村去開展滅螺治病工作。

到了則奎村的釘螺分布區后，醫生們顧不得一路顛簸勞累，指揮農民在田間地頭、溝渠、荒山坡等釘螺分布的地方忙開了。

下午三時，時晴時陰的天空終于落下雨滴，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泛起微微的塵煙，可人們還在冒雨奮戰。

等大家把當天的任務完成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過了。村民們都扛著鋤頭三三兩兩地回家去了，又累又餓的醫生們檢查完作業情況后，才最后坐上汽車回到特茲鄉政府。

他們剛上路不久就開始下起了瓢潑大雨。這時，夜幕已經降臨，狹窄的鄉村公路在漆黑的夜晚越走越滑了。

汽車的刮雨器吃力地刮著雨水，微弱的車燈照射著前方坎坷不平的鄉村公路，駕馭員緊張地握著方向盤，車上坐著的醫生們都屏住了呼吸，誰也不敢說話，好像怕一出聲就會使汽車滑下深不見底的山谷。

焦燥不安中，車子在風雨里艱難地跋涉了一個多小時，但離鄉政府還有很遠的路程，風雨卻絲毫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

突然，傳來“嘣嘣嘣”的三聲巨響，只覺得汽車在響聲中劇烈地抖動，然后側著車尾慢慢地向路邊梭去，嚇得大家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里，幾個膽小的女醫生把眼睛都閉上了。

車子終于遲疑著停了下來，受到驚嚇的大家下車來一看，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天啊!車輪已擦著崖邊，下面就是很深的溝谷，而剛才發出巨響的地方，公路上已堆起了從山下滾落下來的石頭，現在還在嘩啦嘩啦地往下掉著泥沙。

有驚無險后，大家才安靜了下來，艱難地把汽車抬到路中間，但此時的鄉村泥土路人走在上面都很滑了，天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所以汽車再也不敢往前開了。

男醫生們拖著疲憊的身子鉆進了汽車，有的甚至發出了打鼾的聲音，看來大家只有忍著饑餓在汽車上過夜了。

因車內狹小，羅向珍、韓沙尼、張朝英三位女同志覺得在汽車上過夜不太方便，于是便麻著膽子扣緊雨衣鈕扣，頂著暴風雨，徒步向鄉政府方向摸黑前進。

伍力一見這情況，趕忙下車追著她們大聲喊：危險，回來!

可是暴風雨淹沒了伍力的喊聲，三個女醫生已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雖然在特茲鄉駐鄉已經有好幾個月了，但三位女醫生對這里的山路還是不很熟悉。她們只知道，如果一直沿著公路走，不僅繞道，而且還要經過很多令人害怕的荒山野林，于是她們決定找捷徑往鄉政府走。

路越來越難走，天像漏了一樣，不停歇地下著傾盆大雨；風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似的呼呼地刮著，雷電像發了瘋一樣，不時撕開風雨交織的夜幕，在頭頂上嘩啦啦炸響；雨水匯集成大大小小的山洪，夾雜著泥石和腐葉，發出令人膽寒的嘩嘩聲，直奔溝谷。三個纖瘦的女醫生就像風雨中飄搖的三片樹葉一樣，在荒野中互相攙扶著，一步一跌地向前挪動。

走著走著她們就迷路了。她們只好分開往不同的方向尋找路徑，在附近不斷傳來的飛石滾落溝谷的恐怖聲中，她們一邊探路一邊擔心地相互呼喚著。

“羅姐，你在哪里?你沒事吧?”

“我在這里。好著呢，你也沒事吧?”

“小張，找著路沒有?”

“沒有啊，不知路在哪里了。”

雨水混雜著汗水淚水，將她們全身都濕透了，但她們還是沒有找到回鄉政府的路，只好相擁在一顆大樹下坐下來。樹上跌落的雨滴重重地砸在她們身上，吧嗒巴嗒直響，遠處不時傳來石頭滾落山澗的轟鳴聲，樹枝折斷的脆裂聲，還有不知名的鳥兒的啼聲驚擾著令人不安的夜空。

到下半夜時，雨終于停了，風終于住了。但她們誰也不敢閉上眼瞇會兒，她們蜷縮在樹下，在驚恐中焦急地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終于等來了黎明，起身環顧四周時，才發現她們昨夜迷路走進了一片灌木叢中，而她們尋找了半夜的小路就在不遠處蜿蜒著伸向云霧中隱約可見的特茲鄉政府。

當她們疲憊不堪一身黃泥地回到特茲鄉政府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八點多了，已坐車趕回鄉政府的同事們正準備分頭去尋找她們。見到她們三個的狼狽相，要在平時，同事們準會拿她們開玩笑。但今天誰也笑不出聲，只有伍力副主任哽咽著說：“回來就好，只要安全回來就好。”

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每當羅向珍、韓沙尼、張朝英三位女同志說起那個令人難忘的夜晚時，現在都還感到有些后怕。但她們覺得很值得，因為在他們的辛勤工作下，普格縣于2007年10月順利通過了考核評估，達到了“國家血吸蟲病情控制標準”，昔日“小蟲”作祟、人畜不安的大地又回復成了平安、寧靜、祥和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