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契約：游走于法律與愛情之間

當今社會，法制越來越健全，就連夫妻之間，也難保不會使用契約：從相識、相戀到結婚、生子，契約無處不在，至于離婚的夫婦，則更要靠離婚協議來約定雙方的權利和義務。

然而，夫妻之間的契約與通常意義上的合同并不完全一致，由于感情因素的介入，使得夫妻契約游走于法律與愛情之間，不能單純地用《合同法》來判定。道是無情卻有情，夫妻契約惹紛爭。當夫或妻一方手持契約告上法庭的時候，法律又當如何審視，方能在法律與感情之間找到平衡呢？

愛情契約：愛情一旦離去就成了美麗的謊言

案例：

2005年10月，英俊帥氣的唐洪在向女友蘇琪求婚的時候，得到的答復是“那還得看你的表現。”——畢竟才認識幾個星期，蘇琪還不能毫無顧慮地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他。

唐洪見狀，連忙發誓：“我若背叛了你，情愿遭天打五雷轟！”但蘇琪不為所動：“現在都是法治社會了，你那誓言沒有法律效力。”她慢條斯理地說：“除非你把承諾刻在心里，寫在紙上。”“好！我就寫一份‘愛情契約’，讓法律來見證我對你的一片癡情。”唐洪毫不猶豫地答道。

很快，《愛情契約》寫好了：“唐洪必須始終如一地信守對蘇琪的承諾，與蘇琪白頭偕老，做一個愛妻子的好丈夫、愛孩子的好父親。如若違約，情愿支付給蘇琪10萬元愛情違約金。”

捧著這一紙《愛情契約》，蘇琪和唐洪高高興興地領取了結婚證。然而，《愛情契約》難保愛情。2007年國慶前夕，蘇琪發現唐洪有了婚外情，他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蘇琪將唐洪告上了法庭，請求法院判決離婚并判令唐洪支付愛情違約金10萬元。

律師說法：

通常來講，契約一旦簽訂，就當依法履行，若違約則當承擔違約責任。然而，在本案中，唐洪與蘇琪的《愛情契約》卻不受法律調整，因為愛情屬于感情范疇，所謂的《愛情契約》并不是一個單純的合同行為，因此只能用道德來規范。

《合同法》第2條第2款規定：“婚姻、收養、監護等有關身份關系的協議，適用其他法律的規定。”顯然，《愛情契約》不在《合同法》的調整范圍之內。而《婚姻法》對《愛情契約》之類的感情契約也沒有任何規定，因此，“愛情違約金”在《婚姻法》上也找不到法律依據。所以，愛情一旦離去，“愛情違約金”的支付便只能寄望于違約者的誠信，不然，就只是一張永遠難以兌現的“空頭支票”。

法院審理結果：

法院審理后認為，唐洪與蘇琪認識一個月即草率結婚，婚姻基礎不牢，婚后亦未能建立起深厚感情，足見夫妻感情確已破裂，因此，對蘇琪離婚的訴求，予以支持。而唐洪與蘇琪結婚前訂立的《愛情契約》，雖系雙方自愿協商訂立，但此類合同既不受《婚姻法》調整，亦不受《合同法》及《民法通則》調整，因此，《愛情契約》的履行依賴于當事人雙方的意愿，沒有法律上的強制力，不予支持。

據此，法院在判決蘇琪與唐洪離婚的同時，駁回了蘇琪要求唐洪支付“愛情違約金”的訴訟請求。

財產契約：感情歸感情，財產可分清

案例：

2002年初，王峰和于琴登記結婚。結婚時，他們鄭重地簽訂了一份《財產契約》，約定婚后實行AA制，各自所得歸各自所有。

一年后，孩子出生了。王峰和于琴既要上班，又要帶孩子，都忙得團團轉。王峰便提議，要于琴辭職在家當家庭主婦，他在外掙錢養家。為了照顧孩子，于琴也就答應了。

轉眼過了五年，孩子已是幼兒園大班的學生了，于琴也可以松口氣了，她準備找一份工作，告別家庭主婦的生活。孰料此時，王峰突然提出離婚。

于琴是個要強的女人，丈夫提出離婚，她也不勉強，點頭同意。王峰見狀，忙下達了“逐客令”：“錢是我掙的，財產是我的，你不能帶走任何東西。”

看看家里的財產：房子是結婚前王峰的父母送的，高檔電器、家具前年剛換了新的，股票賬戶上5萬余元的股票也是王峰的戶名。如果按照結婚時簽的AA制協議，眼前的這一切似乎跟于琴真沒有什么關系。

不過，對凈身出戶的要求，于琴不能接受，她反駁道：“你在外掙錢，我也沒閑著，帶孩子、做家務……這個家有你的一半，就應當有我的一半。”

一番爭執后，誰也說服不了誰，王峰和于琴只得走上法庭。

律師說法：

《婚姻法》第19條規定：“夫妻可以約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以及婚前財產歸各自所有、共同所有或部分各自所有、部分共同所有。約定應當采用書面形式。夫妻對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以及婚前財產的約定，對雙方具有約束力。”自從《婚姻法》對夫妻財產歸屬約定作出規定后，實行AA制的中國夫妻逐漸多了起來。AA制啟示著圍城內的人們：感情歸感情，財產可分清。

然而，夫妻間的《財產契約》畢竟融入了感情因素，當AA制導致夫妻間的權利、義務嚴重失衡時，《婚姻法》也對AA制作出了補充規定，人性化地給予弱者以保護。《婚姻法》第40條規定：“夫妻書面約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歸各自所有，一方因撫育子女、照料老人、協助另一方工作等付出較多義務的，離婚時有權向另一方請求補償，另一方應當予以補償。”因此，本案中，于琴有權向王峰要求補償。

法院審理結果：

法院審理后認為，王峰和于琴在結婚時簽訂的《財產協議》系雙方真實意思表示，該協議合法有效，因此，王峰婚后所取得的財產屬于王峰個人財產。但于琴作為家庭主婦帶養孩子、料理家務，其價值亦不容否認。家務活應當由夫妻共同分擔，因此，沒有分擔家務的王峰應當給予于琴經濟補償。

據此，法院判令王峰一次性補償給于琴人民幣4萬元。

贈與契約：愛情有時候可以俘獲金錢

案例：

2004年國慶前夕，孫曉和王悅經歷3年的戀愛長跑后，步入了婚姻殿堂。孫曉是名成功的商人，收入不錯。結婚時，他就送了一條價值3000元的金項鏈送給王悅；婚后不久，他又送給王悅一枚價值8000余元的鉆戒。由于經常出差，不能在家照顧妻子，孫曉還先后3次將5萬元存入了王悅的銀行賬戶。

最初，孫曉和王悅確實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新婚生活，然而，由于性格上的差異，兩人在婚后第二年即爭吵不休。到了第三年，雙方到了再也無法容忍的地步，不得不分道揚鑣。

2007年11月1日，孫曉向法院起訴離婚，并要求王悅返還金項鏈、鉆戒及現金5萬元。他認為，這些都是他婚前的積蓄或用婚前積蓄購買的，雖然贈與了王悅，但那是以婚姻存在為前提的，現在兩人恩斷義絕，王悅便沒有任何理由占有。

王悅同意與陳曉離婚，但她認為，自己和陳曉夫妻一場，雖然現在感情破裂了，不過，當初還是真心相愛的，自己并不是借婚姻索取財物。既然陳曉心甘情愿地把這些財物送給她，這些東西就是她的，沒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律師說法：

《婚姻法》明確規定，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贈與所得的財產，除非贈與合同中明確規定只歸夫或妻一方所有，否則即為夫妻共同財產。那么，夫妻相互之間的贈與，是否包含“贈與物歸受贈方所有，不屬夫妻共同財產”的內涵呢？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男女結婚后夫妻關系成立，但彼此間的權利、義務并未完全融入一起，各自仍是獨立的民事主體，婚后所得既可以是夫妻共同財產，也可以是夫妻個人財產，因此，夫妻相互之間的贈與，只要成立生效，贈與物就成為了夫妻一方的“私房錢”。

那么，在離婚之時，贈與是否可以撤銷呢？根據《合同法》規定，不具有救災、扶貧等社會公益、道德義務性質的贈與合同和經過公證的贈與合同，贈與人在贈與財產的權利轉移之前可以撤銷贈與，但贈與物一旦交付后，所有權發生轉移，就如同本案中的孫曉一樣，雖然愛情已經一去不復返，但贈與合同也不能撤銷了。

法院審理結果：

法院審理后認為，陳曉和王悅因性格差異導致感情完全破裂，且雙方均同意離婚，因此，準予雙方離婚。而陳曉贈與王悅的錢物，系陳曉自愿贈與，并非王悅以不正當手段獲取，且均已交付，贈與合同履行完畢，王悅已經取得了財物的所有權。

據此，判決陳曉和王悅離婚，駁回了陳曉要求王悅返還財物的訴訟請求。

離婚契約：感情因素讓它陷入效力迷宮

案例：

曾蘭與周欣結婚10年，育有一個女兒，生活和睦溫馨。然而，就在悄然間，曾蘭發現丈夫正和一個陌生女人密切交往。

周欣解釋說，他們只是業務上的來往，絕沒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曾蘭便要求丈夫與那個女人斷絕來往，但周欣卻總是陽奉陰違。曾蘭發現后，開始不停地找丈夫吵鬧。

在這種吵鬧中，他們又度過了2年，周欣被吵得煩躁不堪。最終，在又一次爭吵后，他拿出了一紙《離婚契約》，要曾蘭簽字。

契約上寫著：“雙方自愿離婚；女兒由周欣撫養；家庭財產房屋一棟折抵撫養費用，歸周欣所有；本協議自雙方簽字后生效。”

見丈夫已經在契約上簽了名，曾蘭沖動之下，也拿起筆簽下了名字。

當晚兩人分床而睡，第二天一早，周欣就叫曾蘭去民政局登記離婚。但經過一晚的思索，曾蘭卻反悔了。她說，離婚可以，但是女兒她要撫養，因為她年逾四十，且做了絕育手術，不可能再生育了。

對此，周欣表示，《離婚契約》簽了字就生效，即便不愿到民政局登記離婚，告到法院，法院也會按《離婚契約》作出相應判決。

律師說法：

因為涉及到身份關系，牽涉到感情因素，所以《離婚契約》不適用于《合同法》的規定，因此，何時生效就變得格外復雜。

首先，《離婚契約》中即便有“本協議雙方簽字后即生效”的內容，該內容也屬無效。其次，離婚協議的生效，離婚是前提。離婚有兩種途徑：登記離婚和訴訟離婚。

登記離婚，要求夫妻雙方達成《離婚契約》。一旦登記離婚，則《離婚契約》生效。而訴訟離婚，夫妻雙方也可在法院主持下達成新的離婚協議，以新離婚協議取代原離婚協議，不過，新離婚協議的內容可與原離婚協議相同，最后，法院再制作調解書對新離婚協議予以確認。但若調解不成，則法院只能根據事實和法律進行判決。

如果判決不準離婚，自然無須分割家庭財產、處理子女撫養問題；如果判決離婚，夫妻自行簽訂的《離婚協議書》也不會自行生效，法院將根據《婚姻法》的相關規定，決定子女的撫養和家庭財產的分割。

法院審理結果：

法院審理后認為，周欣與曾蘭因爭吵導致夫妻感情完全破裂，故準予雙方離婚；雙方簽訂的《離婚契約》系附條件生效的民事法律行為，因雙方未到民政局登記離婚，條件不成立，故該契約沒有生效。曾蘭主張撫養女兒，其理由成立。

據此，依法判決離婚，女兒由曾蘭撫養，房屋折抵撫養費歸曾蘭所有。

責編/魏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