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同一天,在兩個詩人朋友的博客上,讀到了針對同一事件的兩種不同的聲音。由于CNN主持人言論辱華,加上家福樂股東支持藏獨勢力,中國許多城市爆發了針對這家法資連鎖商場的集會、抗議、抵制、示威活動。
詩人潘洗塵不贊成這種非理性的行為,認為于事無補;詩人蘇歷銘則認為,表達憤怒完全正當。
引起我興趣并愿意略作思考的是,兩個同齡的舊友,為什么會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他們閱歷相當(略有不同的是,蘇曾留學日本七年),經濟狀況都不錯,無疑都屬于今日中國的精英階層。是什么因素,導致他們對同一事件,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呢?
我覺得,造成這種差異的根本因素,在于價值衡量系統。潘所持的是個體價值系統,在這個價值系統中,生命個體,與生命的全體,并不是隸屬關系,也沒有高下之別;蘇所持的,是群體系統,在這個系統中,個體是群體的組成部分,群體利益高于個體利益。
兩人都是我的老友,思想的交流和碰撞,乃至沖突,這種遠遠高于友情和詩歌藝術的溝通,應該是我們這一代中國讀書人、寫作者最彌足珍貴的東西。既然我們無法時常見面,那么,我們何妨在網上,坦言自己的看法。
在這個問題上,我贊成潘的看法。
在和平的年代里,表現愛國是相當容易的事情。扯一面旗幟去家福樂前面喊幾聲就可以了。對群體性的街頭愛國活動持懷疑和婉拒心態,則相對困難一些。對于愛國,我覺得這是一個被廉價濫用的詞?,F、當代中國,只有一次機會,需要中國人使用“愛國”這個詞,那就是日本軍隊在中國大地上橫沖直撞的時候。那些為此豁出命去的中國軍人,包括共產黨的軍人,也包括國民黨的軍人,他們都是愛國者。
在其他的時候,愛國一詞,指的并不是愛土地與人民,而是土地和人民的主人。
身居海外,我作為中國人的驕傲感,主要來自古代中國,來自孔子和李白。神州飛船讓我驚嘆中國日新月異的科技進步,但并不能帶給我身為中國人的驕傲感,因為這種驕傲感,很容易被一些“渺小”的事情抵消,比如,礦難;比如,黑窯奴工;比如,前不久,一個叫許霆的打工者,因為貪取了銀行柜員機里的17萬元,被判處無期徒刑(拜網絡之功,現已改判五年,但已足以想見,無此幸運被曝光的囚犯該有多少!);由此上溯到開國之初的1955年,一位名叫胡風的文學批評家,因為一篇30萬言的建議書,在監獄里被關成了傻子。
每一個中國人,作為生命的個體,作為社會的一員,擁有了尊嚴和自由,擁有了凜然不可侵犯的公民權,包括言說與批評的權利,對自己不認可的力量,擁有天賦的、以和平的、公開的方式說“不”的權利,由此組成的國家,在國際社會才有無以撼動的尊嚴。
一個CNN小小的評論員的幾句惡評,理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