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文主要介紹作者對法國所藏的全部敦煌西夏文文獻的考訂過程、考訂方法、考訂結果,解開近百年來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之謎。
關鍵詞: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莫高窟第464窟;莫高窟第465窟;西夏文字;小學訓詁方法;漢文獻;伯希和
中圖分類號:G257.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8)03-0055-06
《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是法國著名學者伯希和于1908年從敦煌莫高窟第181窟和第182窟(敦煌研究院編號第464、465窟)發掘獲取的。
伯希和《敦煌石窟筆記》描述發掘第181窟很簡潔,只說獲取回鶻文木活字968枚、回鶻文獻363件、西夏文獻200余件,還有漢文、藏文、蒙文、婆羅謎文文獻等。描述第182窟時更簡單:“在于第181號洞發現一些寫本殘卷之后,我令人清理了第182號洞的過庭。大家在那里發現了相當多的漂亮藏文寫本殘卷,它們是被故意撕碎的,有的已被部分地燒毀。其中僅僅有二三件刊本西夏文殘書?!边@大概就是伯希和對敦煌西夏文文獻的全部描述,到底有多少件、什么內容,世人全然不知。
我國學術界獲取法國伯希和所收藏的完整的敦煌西夏文文獻,是2005年底,由西北第二民族學院取回全部縮微膠卷。日本學者百齊康義先生曾對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有過編目,然未刊布,不知其詳。
出版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是西夏學界早就心儀的大事?!抖聿睾谒俏墨I》已經和正在出版,《英藏黑水城文獻》已經出版,出土于甘肅靈武的《中國國家圖書館藏西夏文獻》也已出版,因之,出版與這些西夏文獻不同源的《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意義就更深遠,學術上更誘人。
此次出版,不是一般文獻的公布,不是一般西夏文漢文譯讀轉寫,而是進行詳細的考訂整理,徹底揭示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解開百年來的這個謎。
法藏西夏文文獻,給人第一印象是殘片太亂,所有殘片圖片都是黑白縮微膠卷轉換過來的,缺乏直觀印象,考訂無從下手。作為考訂者,如果有機會到法國去,到法國國家圖書館去直接面對這些卷子進行編輯,大概會更方便些,更準確些。起碼的,卷子大小比例不會失真,卷子的質地顏色、字體風格墨色,邊框版式、字距行格,以及最重要的寫本、刻本、活字本和卷子殘況等現狀的直觀了解,會給考訂文獻帶來方便,省卻很多時間。
好在伯希和是一位嚴謹的考古學家。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的編號都是有規律的。日本的森安孝夫在《回鶻語文獻》的《講座敦煌》中提到,他曾于1979年至1980年在巴黎法蘭西國立圖書館東洋寫本部看到三箱出自敦煌莫高窟的文書。其中第924箱、第925箱出自伯181號洞,第922箱出自伯182號洞。對伯181號洞出土的363件回鶻文文書外形特征列表介紹,而對其中的西夏文文獻未作介紹??赡苌残⒎蛳壬莻€回鶻文專家,所以未涉及西夏文。所幸的是他揭示了現今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五大部分的編號含義:
1 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137號。
2 Pelliot Xixia 925(Grotto 181),1~57號和181A、181B、181C。
3 Pelliot Xixia 922(Grotto 182),1~16號。
4 Pelliot Xixia 946,1517B,寫有介紹多聞天王文的木牌。
5 Pelliot Chinois 10065,1938年購自中國的《大方廣佛華嚴經卷第四十一》。
至于第181窟出土的文獻為什么要分為兩個箱子而編為924號和925號,敦煌研究院的彭金章和王建軍先生《敦煌莫高窟北區石窟》在介紹第464窟(即伯第181窟)的再次發掘時會給我們啟發。
第464窟原為多室禪窟,現有壁畫部分僅僅是原多室禪窟的中室和后室。當通往原多室禪窟南北側室的甬道被封堵后,南北側室也就成為獨立的石窟,因而窟內堆積有別于原中、后室,這是經過此次發掘后才搞清楚的。為了使中室壁面保存完整,此次發掘未對已封堵的通往南北側室的甬道進行拆除。第464窟中室和后室的堆積基本上僅有薄薄一層風積浮沙層,厚0.03米,沙質極細。系風力所為。個別地方有少量細沙層,厚0.03米。在此層內僅發現回鶻文木活字2枚。此層少量堆積應為伯希和劫余所留。第464窟東南和西南兩側室因彼此相通,故堆積相同。窟內堆積分二層,上層為風積浮沙層,厚0.30~0.40米,沙質極細,系風力所為。下層為細沙草末層,厚0.20~0.30米。在此層內發現的遺物有漢文、西夏文、回鶻文、藏文、蒙文、梵文等文書殘頁殘片、回鶻文木活字以及木構件,花磚等。第464窟西北和東北側室彼此相通,故窟內堆積相同,堆積分二層,上層為風積浮沙層,厚0.30~0.40米,沙質極細。下層為細沙草末層,厚0.15米。在此層內出土的遺物有漢文、西夏文、回鶻文、藏文文書殘頁殘片以及陶燈、陶印模、木匙等遺物。
據彭金章先生介紹,伯希和收藏的敦煌文書第924箱和第925箱,應該是出自第181窟內不同的窟室,可能有東南、西南室和西北、東北室之分。
法藏敦煌的西夏文文獻,大部分為殘片碎片,有的殘存的文字很少,尤其是活字本西夏文獻,字跡筆畫分辨都有困難,更不用說是殘破字了。釋讀不正確,文獻信息量少,給文獻的考訂帶來極大的難度。然而學者伯希和考古收藏編號十分嚴謹,法藏西夏文獻的總量不多,相對文獻范圍較小,這又給文獻的考訂提供了方便。經過細致艱苦的比對,現基本或全部考訂了這些文獻,將出土百年的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全部展現于世人面前。其中大部分佛經譯自漢文經。
一、伯希和第181窟第924箱有西夏文獻137件:
1 《地藏菩薩本愿經》,唐實叉難陀譯?;钭直?。
2 《藥師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經》,唐義凈譯。
其中有兩種刊本,有如手寫體刻本、如印刷體刻本和一小部分陀羅尼殘片、版畫:七佛藥師如來、燃燈處、放生處等。
3 《佛說天地八陽神咒經》,唐義凈譯。
4 《大方等如來藏經》,東晉佛陀跋陀羅譯。
5 《占察善惡業報經》,隋菩提燈譯。
6 《二十一種行》。
7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咒》,唐伽梵達摩譯。
8 抄本陀羅尼。
9 《偈集中方便善巧品根本品第二十》(終)。
10 《無量壽宗要經》,唐法成譯。
11 《瑜伽師地論卷第三十三》(尾題),唐玄奘譯。
12 《大智度論卷八十七》,后秦鳩摩羅什譯。
13 七言詩。
14 佛經論說。
15 《正法念處經卷第六十七》(尾題),北魏瞿曇般若流支譯。
16 《大寶積經第二十四被甲莊嚴會第七之四》,唐菩提流支譯。
17 《大方廣佛華嚴經》卷第四十,唐實叉難陀譯。
18 漢文《孟子·萬章下》、潠水(見《水經注》)。
19 釋迦牟尼佛版畫。
二、伯希和第181窟第925箱有西夏文獻60件:
1 《藥師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經》,唐義凈譯,刻本,字體有如印刷體。版畫:樂音樹、釋迦牟尼說法處、文殊菩薩、阿難,十二大將等。
2 《地藏菩薩本愿經》,唐實叉難陀譯。其中有聶克斯、石濱純太郎1930年于《國立北平圖書館館刊》第4卷第3號考訂的《佛說地藏菩薩本愿經卷下》文(校量布施功德緣品第十)。唐實叉難陀譯。
3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唐玄奘譯。
4 二十一種行。
三、伯希和第182窟第922箱有西夏文獻16件:
1 《佛說人胎藏會經》,又名《佛為阿難陀出家說人胎經》,唐義凈譯。
2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初分難信解品》,唐玄奘譯。
3 曼荼羅殘片。
四、Pelliot Xixia 946.1517B多聞天王木牌。
五、Pelliot Chinois 10065《大方廣佛經嚴華卷第四十一》,伯希和于1938年購自中國,該經完整,有首尾題,極似中國國家圖書館收藏的《華嚴經》經卷,可能與其同源。
另外,法國國家圖書館收藏的第925箱尚有一部分西夏文殘片沒有公布于世,Pelliot XiXia 925(Grotto 181)h1~h10為經拆裝活字印本。PelliotXixia 925(Grotto 181)k1~kll為經拆裝雕版印本。k12為藏文雕版印本。Pelliot XiXia 925(Grotto181)X1~X4為寫本,X5為回鶻文寫本。
我們希望法國國家圖書館能向我們和學術界提供這些文獻,以使伯希和藏品徹底解讀,讓人看到一個完整的《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
在考訂全部法藏西夏文文獻時,我們發現西夏學研究有幾個問題是可以探討的,漢學研究的訓詁方法可以應用到西夏學的研究中去,譬如漢字的形訓、音訓、義訓同樣可以適用于西夏文字。
1 現存西夏文文獻,最大宗的為佛教文獻,即佛經居多,其中許多佛經詞匯,現行字典無法查考。
例如,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03,為唐義凈譯《佛說天地八陽神咒經》的西夏文譯本,其中“何名為八陽經”,“陽”字,西夏寫作“明”,“明、昭、曜,辰也。”《素問·天元紀大論》:“九星懸朗,七曜同旋?!弊ⅲ骸捌哧?,謂日、月、五星?!奔慈?、月、金木水火土五星?!懊鳌币嘀柑枺栍址Q“陽”。漢文中“八陽經”,西夏文作“八明經”,也可能“明”作“陽”解,西夏字書未收。該經中八菩薩稱釋迦牟尼佛為“世尊”,西夏文寫作“世尊哉”,相當于對話時稱佛為“世尊啊”。而“世”字西夏文有“毀壞”義,“尊”字為“有嘸”之“有”,“哉”字為“渡、過、超、越,逾也”之義。按意譯與“世尊哉”相去甚遠,無法據以考訂文獻。其實“世”字讀作“志”。正齒音。為“毀壞”義?!笆来敝溃嗍钦X音,凡西夏文音“世”字,均是正齒音?!白稹弊忠簟盀^”,西夏文為“有”義。“世尊”是弟子對佛的尊稱,佛,梵文Buddha,佛陀之略,又作休屠、佛陀、浮陀、浮圖、浮頭、勃陀、勃馱、部陀、母陀、沒馱,譯音不同。譯言覺者,或智者?!胺稹币羲?、陀。瀆、陀音近同?!笆雷稹蔽飨奈囊簟笆劳印?。而“哉”字是語助詞,取其義不通,此取其音,“世陀哉”就指“世尊”。西夏人譯經時,于人名人稱,徑取其音,此音譯也。此卷號考訂以后,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02,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008也隨之考訂,同出一經。
又有一說,梵文Bhagavan,音譯為“薄伽梵”、“薄俄梵”,藏文譯作bcom ldan vdas,意思作“出有壞”;又有bcom ldan vdas ma,意思為“出有壞母”。西夏文從字面上翻譯,亦可理解為“壞有出”。《法華經,藥草喻品》:“破有法王,出現世間。”“破有法王”即指佛也。佛以無礙智之善巧方便,破吾人萬有實有之執著故也。“有”者“三有”或“三十五有”?!叭小奔慈缰惷?。生死之境界,有因有果謂之有。三有者,三界之生死也。一欲有,欲界之生死也;二色有,色界之生死也;三無色有,五色界之生死也。故《仁王經》有:“三有業果,一切皆空?!睋鸾浺?,似應譯作“破有出”或“出破有”。
又佛于劫初,諸說稱有萬名,眾生漸鈍,則減為千名;眾生彌昧,則減為百名;眾生更愚,則減為今之十名。釋尊于人界成道,故亦應之而立十號。其十號者,一如來、二應供、三正遍知、四明行足、五善逝、六世間解、七無上士、八調御丈夫、九天人師、十佛世尊,梵音佛陀路迦那他(Buddha loka-natha),佛陀意譯為知者或覺者;世尊者為世尊重之為。佛十號中并無“出有壞”,漢譯《妙法蓮華經》有“破有法王,出現世間”,意即佛出現世間目的,就是“破有”,破壞因果生死三界。
考訂的西夏文文獻Pelliot Xixia 922(Grotto182),主要為唐義凈譯《佛說人胎藏會經》,又名《佛為阿難陀出家說人胎經》,言釋迦牟尼佛為難陀說法,勸說其皈依佛門。經首:“爾時世尊,有弟名曰難陀,身如金色,具三十相,短佛四指。妻名孫陀羅,儀容端正,世間罕有。光華超絕,人所樂見。難陀于彼纏綿戀著,無暫舍離。”難陀,因其妻名,又名孫陀羅難陀。佛為其說《人母胎經》,告知凡人胎者,大數言之有三十八七日,猶如今言“懷胎十月”,一周七日,共三十八周?!半y陀”,西夏文“難”,音“那”,“深、玄、絕,幽也”之義;“陀”字音“唐”,族姓。又音“道”、“陀”、“拓”,又音“大”、“他”、“駝”、“堂”等。如取其義譯之,不合經文?!澳恰薄ⅰ半y”西夏文音近,故為借字,而“陀”字徑取“陀”音。這些詞匯是翻譯西夏文佛經的關鍵詞。殘片中出現第十二七日,十三、十四、十五七日及第二十七七日,現將其中一殘片考訂后,整個Pel-liot Xixia 922(Grotto 182)殘片,也就得到確認,即出自敦煌伯希和第182窟的西夏文文獻,以《佛說人胎藏會經》為主。
2 西夏活字本因西夏文字形近引起的錯誤
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 092)唐實叉難陀譯《地藏菩薩本愿經。閻浮眾生業感品第四》,言地藏菩薩久遠之昔,曾為女子,名光目。時于其母亡日供養一羅漢,知母墮在惡趣,發大誓愿言:“我自救拔一切眾生,一切盡成佛后,方成正覺。”依此大誓愿,得救拔母之罪報,故菩薩今不成佛也?!肮饽俊痹谖飨奈闹惺堑寡b,寫作“目光”,然“目”字,西夏文經文中卻誤作“妙”字。
又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061《地藏菩薩本愿經·忉利天宮神通品第一》,有“廣設方便,盡令解脫”句,這其中“設”字,錯排成活字言說之“說”,不可能是省簡借字,讀音完全不同。前一字“設”,讀作“低”,“置、放、設,安也”,后一字“說”,音“青”,“說、講,言也”。
此兩字都是形近致訛。據活字本形式分析,可能為了加快刷印,校勘相對欠缺,所以出現差錯。
3 西夏文文獻殘片的綴合
法藏西夏文文獻殘碎片居多,在考訂文獻的同時,將其綴合是很有意義的。郭沫若研究甲骨文時說過“甲骨的綴合是最難的”。西夏文卷子的綴合同樣是最難的。
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10和112的綴合,西夏文《大智度論卷第八十七》卷末文字和尾題完整為“僧錄廣福大師管主八施大藏經于沙州文殊舍利塔寺永遠流通供養”,使漢文木刻印文缺筆得以補齊。綴合后仍然是殘片,但使卷子尾題相對是完整的。
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中有關《地藏菩薩本愿經》和《藥師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經》的文獻殘片出處都已考訂,許多殘片是可以綴合的,這在具體文獻考訂時都已論及。有趣的是PelliotXixia 924(Grotto 181)038,已考訂為《藥師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經》,其頁右上角殘片,帶有上緣和右緣部分邊框,第一行存“[受]地獄苦”、第二行存“[遭水]火刀毒所傷”、第三行存“至[心稱念]”等字樣。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058,根據文獻形式,亦斷為《藥師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經》,根據其殘存右緣和下緣邊框,知其為該經某頁的右下角。首行末字稍完整,據該西夏文殘缺部分補足,可能是(洗,滌也)或(水)字。與之相類的(魚),由于形體差異,可不必考慮。第二行末字僅存三四筆,根本無法考訂。如果將該卷與038號卷子合并考訂,將首行末字定為“水”字,奇跡出現了,“水火刀毒”詞匯合成,句子也通了。“水”邊殘字殘筆馬上可確定為“心”字,和038號文獻合成“至心”無疑。西夏文“至心”偏正詞詞法相對漢語是倒裝的。這樣,這兩件西夏文文獻殘片就徹底得到考訂了。
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37《占察善惡業報經》的綴合也極有意思。該經是法藏西夏文文獻中最大的活字本經折裝殘片,存6折36行,每折6行,行16字,折痕明顯有上下雙欄線。卷長550毫米,高250毫米。紙幅370×250毫米。中國社會科學院戴忠沛先生曾于2006年在《寧夏社會科學》撰文《法藏西夏文<占察善惡業報經>殘片考》,稱本文獻是法藏西夏文文獻中“保存最好,存字最多的一片”。而他考訂的僅僅是PelliotXixia 924(Grotto 181)137殘片。我在考訂全部法藏西夏文文獻,尤其是對全部法藏西夏文文獻活字本考訂后,排除了活字本西夏文《地藏菩薩本愿經》文獻外,將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017綴合于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37卷子上緣13~16行,將Pelliot Xixia 924(Grotto181)026綴合于該號上緣18~22行,將PelliotXixia 924(Grotto 181)083綴合于該號下緣32~36行,將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16綴合于該號上緣25~35行。由于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19本身在殘缺后更有殘缺,無法與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37直接綴合,然于卷子中第五行出現的活字“三世”與Pelliot Xixia924(Grotto 181)137卷子第三行“三世”極相似,將其安排在卷首。這樣經過綴合后的《占察善惡業報經》,更能反映該文獻在敦煌莫高窟散落的情況,對研究這一佛經的原始面貌更具有意義。另,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32及Pelliot Xixia924(Grotto 181)068,雖不能綴合,然亦為該經殘片。
4 法藏西夏文獻版刻佛畫
一般說佛經的版刻畫,由于說明文字中,圖像時代著錄較少,要考訂它的出處是有困難的,需要熟悉佛經經文。
法藏西夏文獻出現西夏文佛經版刻畫像的有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Pelliot Xixia 925(Grotto 181)及伯希和購于1938年的《大方廣佛華嚴經卷第四十一》。《大方廣佛華嚴經卷第四十一》與《中國國家圖書館藏西夏文獻》比較,為同源文獻,但佛畫的版子鍥刻稍顯粗糙,不為同一版本。
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01榜題“釋迦牟尼佛”,其中存菩薩弟子五尊,由于其鍥刻風格細膩,筆觸緊密,根據該畫上緣文武線,判斷其出處尚有難度,姑且存疑。而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091有榜題“持齋處”。Pelliot Xixia924(Grotto 181)106有榜題“燃燈處”、“放生命處”及七佛如來像一尊,殘蓮座,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25有兩尊同Pelliot Xixia 924(Grotto 181)106相類七佛如來像。據考,此三號的繪畫方法和榜題文字風格,均與《藥師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經》中文字如印刷體的相一致,可判定其為同一佛經殘片。該經經文言:“爾時具壽阿難,問救脫菩薩曰:‘善男子,恭敬供養彼七如來,其法云何?’救脫菩薩言:‘大德,若有病人及余災厄欲令脫者,當為其人七日七夜持八戒齋,應以飲食及余資具隨其所有供佛,及僧晝夜六時恭敬禮拜七佛如來,讀誦此經四十九遍,然四十九燈,造彼如來形像七軀,一一像前各置七燈,其燈狀圓若車輪,乃至四十九夜光明不絕,造雜彩幡四十九首,并一長幡四十九尺,放四十九生。如是即能離災厄難,不為諸橫惡鬼所持?!边@樣法藏西夏文獻中出現的“持齋處”即佛經中“持八戒齋”處“燃燈處”即“然四十九燈”處,“放生命處”指“放四十九生”,“七佛如來像”即經文中所言“恭敬禮拜七佛如來”。
Pelliot Xixia 925(Grotto 181)C相對完整,圖右有榜題“釋迦佛說法處”,并有佛殘光環及將軍、僧人像各一,圖左存榜題“十二大將”和將軍五人;又有“文殊菩薩”、“阿難”榜題殘文。根據榜題文字風格,應和《藥師七佛琉璃光本愿功德經》文字如手寫體的相一致,可以判斷其為同一經卷的版刻佛畫。畫面上部還有一棵大樹,據經文應為“樂音樹”。經文:“如是我聞,一時薄伽梵,游化諸國至廣嚴城在樂音樹下,與大苾芻眾八千人俱,菩薩摩訶薩三萬六千,其名曰曼殊室利菩薩……無量大眾恭敬圍繞而為說法。”經中有“世尊告阿難言”,“眾中有十二夜叉大將”,與版畫正相合?!氨≠よ蟆敝甘雷?,即釋迦牟尼佛尊稱,在樂音樹下說法?!奥馐依奔次氖馐依?,與僧阿難均為聽法。“樂音樹”,《阿彌陀經》:“彼佛國土,微風吹動諸寶行樹及寶羅網,出微妙音,譬如百千種樂同時俱作。”版刻佛畫與經文所述相合,即可考訂其出處。寶樹指珍寶之樹林,謂凈土之草木,《法華經,壽量品》:“寶樹多華樹,眾生所游樂?!睂毦W指珍寶之羅網,《無量壽經》:“珍妙寶網,羅覆其上?!边@樣也就考訂了法藏西夏文獻的佛畫經文依據。
5 Pelliot Xixia 946.1517B為介紹多聞天王的木牌。高120毫米,寬70毫米。木牌正面有白色涂層,上面存有手寫西夏文19字,其中有“多聞天王”等字。木牌背面嚴重灼燒,上下緣亦有灼痕。毗沙門天,梵語Vaisravana,又云多聞天,四天王之一,佛教中為護法天神,兼有施福的神性?!斗ㄈA義疏》:“此天恒護如來道場而聞法,故曰多聞天?!逼湫蜗笥卸喾N,胎藏界曼荼羅之像著甲胄,左掌有塔,右持寶棒,坐像也,或傳有為立像者。金剛界曼荼羅亦與之同?!峨S軍護法真言記乞勝利神加被之修法》論及北方毗沙門天王像曰:“于彩色中并不得和膠,于白氈上畫一毗沙門神,七寶莊嚴衣甲,左手執戟稍,右手托腰上。其腳下作二夜叉,并作黑色。其毗沙門面,作甚可畏形,惡眼視一切鬼神勢,其塔奉釋迦牟尼佛?!?/p>
6 Pelliot Chinois 10065為伯希和于1938年購自中國的西夏文《大方廣佛華嚴經卷第四十一》,經文完整,卷首版刻佛畫釋迦牟尼說法圖。卷首一紙,三折六開,其中說法圖五開,供養碑一開。佛經正文12紙59開。每開寬度12厘米,紙高34厘米,首紙紙幅34×72厘米,經文紙幅34×60厘米。據《中國國家圖書館藏西夏文獻》,知《大方廣佛華嚴經》大多為元代西夏活字刊本。本經卷首佛畫釋迦牟尼說法圖與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大方廣佛華嚴經》卷首佛畫相同,比較Xix 3.11《大方廣佛華嚴經卷三十一》卷首,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本版畫鍥刻細膩,線條分明,人物形象神態逼真。而伯希和本可能是仿本或經多次刷印,許多細部丟失,局部線刻有差異,兩者不是同一版本。西夏文經文的比較,活字字體風格、行款,甚或字體傾斜等均相似,初看似為同一底本,然逐字比較,點劃比例、筆鋒犀利都有差異。中國國家圖書館本字跡清晰,刀痕明顯,而伯希和本字跡圓鈍,筆觸軟弱,可能是多次印刷所致。如果說伯希和本為仿本,現存世西夏文《大方廣佛華嚴經第四十一》僅兩見,且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本Xix 5.01為殘本,破損嚴重,而伯希和本為足本,完好無損,何以仿印?譬如伯希和本正文第21開首行“微塵數劫”四字,與中國國家圖書館本比較,字形差異明顯。伯希和本和中國國家圖書館本比較,判斷為不同刊本還是較為合理的。
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自伯希和從敦煌莫高窟獲取,至今已經一百年,它在西夏學界一直是個謎,學術界很想了解法藏西夏文文獻的全貌?,F將其全部文獻考訂整理出版,對研究敦煌西夏文文獻和西夏學、敦煌學都是有價值的。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全部考訂工作,我都是在獨立的條件下完成的,其間也得到西夏學專家的協作和指導。在《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即將出版時,突然見到國內一位西夏學專家從日本帶回的日本西夏學者松澤博先生于2004年3月發表于龍谷大學東洋史學研究會《東洋史苑》第63號《敦煌出土西夏語佛典研究序說》一文,主要述說法藏西夏文殘片《佛說天地八陽神咒經》的考訂,于文末附法藏西夏文獻考訂表??梢娙毡救溯^我國學術界更早見到全部法藏敦煌西夏文獻,并進行了考訂。
我前面提到了,我國學術界取回伯希和從敦煌獲取的西夏文文獻,是在2005年底,我是在2006年底和2007年初因編輯《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時才接觸到這些文獻。我差不多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日夜兼程,趕時間將全部法藏文獻作了考訂,并在相應的文獻中找到這些殘片的對應文字。我很慶幸,封存一百年的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我能進行考訂是一種機遇。
由于我進入西夏學的時間短,對西夏學界的研究動態不甚了解,也不知道世人,尤其是日本學者已對法藏西夏文獻作過考訂,獨自在封閉情況下工作著。每考訂出一個殘片,都沾沾自喜,我居然解開了一個個世界上無人知曉的謎。見日本西夏學者的考訂文章,我并不十分懊惱,我捫心自問,心里也很自豪,我走的是自己的路,居然從不同途經走到世界西夏學前沿了。我雖未與松澤博先生謀面,但我很佩服他,到底他是日本學者。松澤博先生很聰明,他把版刻相同的法藏西夏文獻放在一起研究考訂,得出許多正確的答案。但是他并沒有考訂出與唐實叉難陀譯的《地藏菩薩本愿經》活字本相類似的隋菩提燈譯的《占察善惡業報經》殘片,我還居然在法藏二百多片西夏文殘片中找到六片可以與之綴合的殘片,這些殘片是我在篩選所有法藏殘片得到的結果。我的原始底稿每一頁都密密麻麻記錄了我的考訂軌跡。另外松澤博先生于Pelliot Xixia 922(Grotto 182)16件殘片沒能進行考訂,我運用漢學小學訓詁方法將這些文獻作了考訂,主要為唐義凈譯的《佛說人胎藏會經》和唐玄奘譯的《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另外松澤博先生考訂的文獻中,由于我沒有見到他標示的文獻出處,和我的考訂學是有出入的,我是將法藏西夏文殘片殘字落實到文獻的每一個對應文字上,應該說我的考訂是可信的。
松澤博先生于《藥師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經》和《地藏菩薩本愿經》的考訂,標示了綴合殘片,這很了不起。我在考訂過程中,受到出版時間限制,已將這些殘片都落實到該文獻的卷上、卷下和品題,并全部在傳世文獻中指明出處。我在該書的出版《后記》里提及,已指明文獻出處,不再特別綴合。而《占察善惡業報經》的綴合就是最好的說明,在該書中我還特別列出綴合前后的圖版,很能說明問題。
《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是伯希和獲取的中國人的西夏文獻,世界西夏學界對它進行考訂研究是值得稱贊的。
松澤博先生在《敦煌出土西夏語佛典研究序說》里列有“伯希和將來西夏語佛典斷片同定表”,其中“書體”欄只標“印本”、“寫本”,在印本中并未標出是活字本和刻本,我在《法藏敦煌西夏文文獻》中均判別標示明白。
(責任編輯 齊雙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