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簡介
梅依然:女,重慶人,生于20世紀70年代。于2003年底開始觸網寫詩歌,創作了一定數量的詩歌。作品散見于《詩選刊》、《詩歌月刊》及多種民刊。
無中生有
一切都似乎已見分曉
太陽軟綿綿地垂掛在樹的羞處
誰還會在乎這樣的場景:
不寧的午后
我聽見油脂噼啪燃燒的聲響
骨肉糾結成團,一只自閉的鼬鼠!
一根根精神的管道
輸送著“誰來愛”的血液
它們是徒然的
它們只能融入這房屋的空曠
更遠處
是被微風愛撫過上萬遍的田野
來吧,我們需要步步推進,層層深入
你,如同醫生甲
戴著白色的口罩,滿臉壞笑
棉花浸入消毒水,成為消毒棉
攤開,涂抹
一根針筒迅速推入我的體內
有震顫的痛,也有釋放的爽意
女人和房子
很遺憾
這里沒有一件東西適合你
肥大的衣服(顯現不出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
狹小的床(只能像條被折足的小肉蟲躺著)
黑色鍋底露出油污的臉(這是可口飯菜的原始住地)
冰箱中的肉冒著騰騰冷氣(什么時候也將被裝進去?)
你打著困倦透頂的哈欠
唉,還得繼續
各種無窮無盡的運動:
向前,向后
倒下,爬起
手和腳都不要偷懶
別管你的什么信仰和愛好了
你看,那監工的臉仍然拉得老長
很多時候
我都把自己想像成一罐糖水
倒,緩緩倒
就著這無邊的晨光和暮色
別急!緩緩倒!
一片水聲
從自我的領域流淌
凌晨二點零三分
我突然醒來
從一片水聲中
嘩嘩的水聲,從自我的領域流淌出來
這是怎樣一片水啊
屋子黑暗,散發檀香的氣息
墻壁上的開關,亮著微弱的紅光
這很像一只不安份的眼睛
它在暗處一直窺視著我們
窺視著我們身后濃黑的黑暗
滾開,野狼的東西!
借著窗外閃電凌亂的光線,我看見
女兒就躺在離我五厘米的身旁,蜷曲著小身體
她關閉了滾動了一天的黑眼珠
停止了白天頑劣的行動
現在,她正在實施睡夢的計劃
她有些不寧,好像感知什么危險
哼哼著,眉毛、鼻子皺緊一團。
我輕輕拍打她的小脊背,溫柔地安撫她的夢
她抿著嘴笑了,不再不安地蠕動
一只多么甜美的小狐貍!
一片水聲,從自我的領域流淌出來
我確知它身體的去向
確知它就在這里,就在
我不眠的手指下,流向女兒的睡夢
我與黑暗保持著一份甜蜜而原始的警醒
夏日女孩
街道上擁擠著上萬匹母馬
她們馱著成噸的胭脂和口紅
披帶著各種漂亮的顏色
從形式不一的房子里涌出來
她們在街上尥蹄子,打響鼻
她們要盡快適應地球氣候的變化
(穿得越少越好)
她們要制造經濟風暴
(錢花光才算完)
她們要歌唱
(不能委屈了自己)
歌唱這夏日的窒悶
歌唱自己的裙子,歌唱自己閃亮的皮毛
她們滿臉興奮,那么真實
像一個十足的殉道者
只為
拋開那油煙彌漫的生活
自由之歌
夏天的小鎮,慢慢煮,煮一鍋青蛙
它們死了嗎?這和不幸一樣說著令人沮喪、感傷
愛,瘟神!
甩掉它!可它仍然陰魂不散
整日在你身邊扮鬼臉振臂高呼:
那個女人,那個男人
并不想剪斷那隱秘的線
香蕉,胡蘿卜
有著相似的形狀
粘膜,紅汁,深入,軟硬兼施
這條路凹凸不平,石子硌著腳
我一向不善于把自己裝扮成一個
幸福的女人
啊——啊——回聲,回聲
這些驚恐萬狀的馬群
任性,毀滅
從我身上一次又一次碾過
毫不體諒我心中暗捺的波瀾
翻滾如涌
這夏天的小鎮,慢慢煮,煮一鍋青蛙
死亡,自由
進化論
一盤光滑細嫩的青蛙
如何?讓你吃了還想吃?
可怎么看,都好像厄運來臨
從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是誰?她究竟做了什么壞事
讓你如此魂不附體
燈光折斷身體繞行,向你爬來
血肉模糊!你是吸光體,黑暗!閃亮!
你成為眾矢之的!
灌木搖曳著風,會有希望升起嗎
月亮不斷釋放蟲子的哀叫,“愛,永遠”
可那都是謊言,謊言加絕望!
哦,厄運!戴著一張老鼠的臉
用青蛙的四條腿走路
看明白了嗎?哦,一切都已明白!
夜之蜈蚣揮舞一萬只手腳,掙扎
可一只只都被剝去,露出慘白光禿的肉體!
完了,完了
我這就和你們說一聲再見
重慶病人
如灌木在空氣中徒然燃燒,哀嚎
我把自己放進一只垃圾桶,荒誕到無聊,透頂!
街角還有一座廢棄的電話亭、面包房
相信我的臉比它們要油膩,多彩
在這里
我吸食的營養太多,太多!
成為一只綠頭蒼蠅的姐妹!
呵,我嗡嗡地飛,飛
自我生長!
你們都相信,相信我
會把生活弄得很好
你們一直都專心于做一個專制的家長
高興時,你們會揮舞著胳膊和我一塊做游戲
桌子朝南,床朝東,鍋碗朝西,逗我像貓一樣發笑
它們都有完美的秩序!如同你們不開心時:
你們鼓脹著喉嚨,像青蛙那樣大叫,鼻子冒著火車
的熱氣,騰騰向上
唉,你們,你們都拿去吧
我一直是一頭兩只乳房的哺乳動物
一粉,一紅,一只都不少
什么也沒改變!
媽媽,我一直都在等你的男人來把我掃走
我放在這里已經閑置了很久
我會各種戲法,我會把我的裙子旋成蜂蜜的甜,甜蜜!
讓他隨意取走!我可以陪他玩牌
樂于做他手中的麻將牌
扁平,摸著也有骨感
可為什么,為什么
總是,我先看到你熊貓痛苦的眼睛
晨光中
一枝枯敗無味的黑水仙!
年青男人終于來了
一只光溜溜的掃帚
它掃我,不斷掃我
將我掃向另一個深不可測的家園
永恒的記憶
以人性化的方式
我躺在一間光線良好的房間,自我陳列
金色的陽光穿過臭氧層
照耀每一個生命
云朵,那些未來者們
有著嬰兒一樣粉紅的軀干和心臟
他們,天真白癡一樣的笑容
將填滿天空
摩托艇駕駛著風,一枚急馳的子彈
沖入無軌道的大海
航行,航行,使命般的旅行
不受生命的約束
而痛苦,一件鑲著蕾絲花邊的精致的胸衣
穿著它,貼身、舒適
讓我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女人
真實,真實啊
我卷起自己
試著寬恕過去
鏡子里
一個若有若無的標記
恐懼的藝術
早晨,溶解著紅色凝重的空氣
一只又圓又大的太陽緩緩從海底升起
照耀我。讓我相信,我一走出陰暗的地下室
它們就會來逮我
灰白的云朵溜入兩株梧桐樹的空隙
露出鑲金邊的禿頭,冷冷地覬覦
我的孩子在搖床中如同蟲子蠕動
咬著手指頭,兩眼空洞無物
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你用你惡毒的舌頭
給我最溫柔的渴望
又一次次將我引向恐懼
游樂園的石桌和石凳排列有序,一個個棋盤
它們等待著我們的到來
“歡迎,歡迎”下一步
我像一頭瞎眼的獅子
期待對手……
女孩
我期待著有什么事情發生
突然驚厥或者窒息
愛情是一塊藍色寶石的流體
從大地的脈管中流出來
我終日飄蕩在天空
哦,我是這無腳的風,尋找一間永恒的房子
那些謊言,謊言的皮膚長出苔蘚
我要穿越這里,這里不再有教堂的鐘聲
樹木頑固地伸向河流的中心
一座白色拱橋敞開它陰郁的孔洞
你是誰?你是誰?
我彈奏我的黑色三角琴
我愛,愛,愛這柔軟芳香的唇
發出貓一樣的笑聲
看起來,我是如此不像一個死亡中的女孩
(選自梅依然博客:梅顏如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