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簡介
徐穎,1971年生于山東,2006年開始詩歌習作,作品見于《星星》、《中西詩歌》等刊物,著有詩合集《我們的美人時代》(與阿華、田暖合著),現居青島。
一個人的節日
走在大街上
一頭小鹿走在羊群里
沒有人知道我的得意
陽光多撒了一些金幣給我
今天是我一個人的節日
今天是三十一日,世界上
多出的一個節日
一大早,鼴鼠鉆出被窩
一件件試著衣櫥里最漂亮的衣服
亞馬遜河邊的灌木叢,一只幼蟲
正在等待一生中最重要的蛻變
抹了點口紅
看看手表
還有三小時四十分鐘
真盼望有一把刀
能把多余的時間全部殺掉
先去趟超市吧
想買的東西太多
要買的未來太多
睡衣、剃須刀、拖鞋、煙灰缸
一包印度香。還要買一本漂亮的菜譜
他趕了那么遠的路
肯定餓了
一個流浪多年的王子
一個我懷下多年好孩子
他沒有水晶鞋
他只有吉他
他沒有月光
只有一把銀鑰匙
解除種在我身上的咒語
他肯定已經餓了
此刻,我要去迎接他
我坐在馬車上唱起了歌
我不想有人知道
我得意的是什么
我也不想有人知道
我幸福;幸福的是什么
我穿著一雙新靴子
去找你
我要穿著一雙新靴子去找你
一雙新靴子
三十九碼
比我平時的靴子
足足大了一碼
我要穿著這雙靴子去愛你
靴子的名字叫阿佛洛狄忒
那是愛神名字
我穿著這雙靴子,每走一步
那就是愛神走了一步
愛神每走一步
那就是大一碼的靴子
減少一碼的距離
那就是我穿著新靴子
去看你
翻過一座座山,趟過一條條河
我沿著鐵路走了一天一夜
去看你
我走著走著停了下來,那就是走累了
我停下來歇一歇
看一看路邊的那些植物
蒲公英是怎么在飛
烏鴉是怎么把桃樹當成臥室
地圖舊了,道路也好像迷了路
到你那里的道路越來越模糊
我也一點兒也不在意
我揣著指南針和一個蘋果
我有一雙新靴子
到你那里的道路越來越遠
日子變成一匹害了腳病的瘦馬
我一點兒也不害怕
我有了一雙結實又柔軟的新靴子
在路上,我想讓它快一些
我就拿出鞭子
抽它一下
我想讓它慢下來
我就脫下來哄哄它
我就幸福地告訴它,天亮就會到了
天亮就會有另一個人愛上你
我的新靴子啊我的新靴子
我丟失了我的魂魄
我丟失了我的魂魄
有一個人把她拐跑了
我看見她跟在那個人的身后
穿過公路,穿過村莊
消失在遠處那片叫不上名字的田野
我丟失了魂魄后
我的身體稍稍輕了一些
我知道,魂魄也是有一些重量的
我慢慢地發起了高燒
我知道魂魄原來是
用來冷卻雙手和額頭的
我知道我已病入膏肓
我的魂魄已經像一張報紙
丟在了一個報箱里
像去年的一股電流
丟在了電表里
像飯菜失去了滋味
睡眠丟失在黑夜里
我知道,親愛的人
親愛的人,我已經像一只冬天的空爐子
爐火已經熄滅了
一面被上帝不停哈氣的鏡子
已經越來越模糊了
這條鐵軌為什么
要向遠處延伸
我的窗外就是那條鐵軌
一條道路向遠處延伸
我卻不知道它會通往哪里
這條鐵軌上
每天都會有火車經過
有時載著煤
有時是一些煤塊一樣的過客
載著煤塊時
車頂上就會飄過
一陣白白的雪
有時候,我會沿著鐵軌走
像一輛火車
有時候我會越走越熱
感到是春天來了
春風把我和鐵軌兩旁的青草
都吹綠了
有時候我看見
一個凍得發抖的老人
我走上去,送給他一條圍巾
有一位帶著行李的母親
也從鐵軌旁經過
我就側一側身
把道路讓給一個背著孩子的人
有時候鐵軌兩旁的道路
越走越高
像一株已經長高的向日葵
我就停下來,歪著腦袋
看一看,是夜色在身后變深
還是雪花變成了白云
但是我卻依然不知道
為什么這條鐵軌要向遠處延伸
為什么,我要沿著它走
像一列火車
像一些沒有去向的人
少女的鏡像
稻草人還站在那兒,憂心忡忡地審視著
離秋天還有一些日子
白云從頭上慢慢飄過
蛐蛐們正在演唱
酸棗快熟了
慌慌張張的野兔
在探親的路上迷了路
要我指給它回家的方向
七星瓢蟲有七顆星星
是功勛卓著的將軍
那些粉紅色的燈籠花
像燈籠
讓我想起從前的輕狂
螞蟻在爬
偷嘴的麻雀在飛
站到山頂更高的地方去看一看
谷子彎腰
蝴蝶正從谷地消失
遠處或者更遠的地方的風景
總是和這邊的鏡像一模一樣
十行詩
沒有遇見你時
我什么也不是
遇見了你
我對自己稍加滿意
但我還要更好,當
上帝擁有一臺大機器
制造天空、云朵、閃電、墜機
冰雹以及風暴與災難
當你代替了上帝
要反過來用它時
我是怎么想你的
我用左邊的心想了你一下
又用右邊的心想了你一下
上半夜我用獅子的身體想了你一下
下半夜,我還用老虎的欲望想了你一下
我用心想你的時候
你是心中的國度
我用獅子和老虎想你的時候
你是森林中流出的暴雨
我在暴雨里想你
親愛的,你是暴雨中的閃電
是獅子中的牙齒
牙齒咀嚼的水草
親愛的,你是奔跑的火車
當我用左邊的心想了你一下
你是淚水中的火車
當我又用右邊的心想了你一下
你是下一分鐘,親愛的
當上半夜,我用獅子的身體想你一下
你是下一分鐘的呼吸
親愛的,下半夜
我再用老虎的欲望想你一下
(選自詩集《我們的美人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