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簌簌,曾用筆名湘妃竹林,山東東營人,教師,畢業于山東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自2005年秋天學詩以來,有作品入選《當代青年詩人代表詩選》、《中國桃花詩歌300首》、《2006中國網絡詩歌年鑒》、《綠風詩刊》、《星星詩刊》、《詩選刊》等詩集或報刊。寫著,痛著,并快樂著。
望你,在北方的
大平原上(組詩)
聽《布列瑟儂》
提到流水,已經是后來的事。
如果馬修·連恩不是面對著曠野
哀歌,是朝著北方的河流的??赡阋廊辉诤_?/p>
我的狼也是朝向河流的,背部
有一座錐形的塔。人來來往往,神來來往往
是誰,在北方的大片曠野,在路旁
豎起那么多敦厚的白楊?
風吹來,那些葉子在心壁上擂鼓。讓浮云上升
讓水位上漲。你在對面山巖上
迅速沉入低音區,而此時,按鍵器開始失控
淘
這些年來,她一直羞于長高
秋風拉下了她那么多葉子,也未能
改變年輪的走向。喜歡靠左行走
左腳的紋理總是年長于右腳??傁矚g
在一所方形的園子里,固執地栽種杜鵑
但不希望聽見她們哭出聲來。只是常常
舀一碗自母親那里,流來的河水
并偶爾抬起頭,看一看這里
距離下游,還有多遠
夜曲·我們
你摸索著那些灰燼,那些黑雁群
感覺有幾分真實。夜曲還在悠揚或者低吟。
巖石被水流纏住,你被水流攫住
水里的孩子苗著腰,等待你的呵護
你似乎別無選擇。高音處的你
與它差點就是一體了。泡沫徐徐升起
來年的月亮會不會還在此刻,給出你舊外套
遠遠的,你的波紋漲過來。你已經不知道
在這樣的深水區待了多久
呵,又是高音,來叫醒你的身體里的蟬。
午夜已過,是不是就可以,把刺拔出,把鐘擺安上
敲鐘人西去閣樓,牧場留給了你,罪證留給了你
沒有人,為早喪的三月撒下枯黃的慰藉
望你,在北方的大平原上
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此刻,誰來敲門。
正午的三葉草眼神含蓄,你握不準
柳樹的調子,該是抑還是揚。
開發區的廠房剛進入平原空曠的胃
誰在此刻,受到了誰暗中的指引?
北方的布谷叫醒了北。
在北方的大平原上,望你!
那時,你還在水邊,搗衣的程序復雜而又艱辛
北方,是在沾著苦棘粉的雪線中醒來的
據說,雪山白發蒼蒼的面龐似乎提前了悲傷。
人間的更年期正在后退。事實卻是這樣:
你是一座活火山。她,作為當事人
恰好卡在,重度淪陷區
石頭上的月光
石頭上的月光,是經過濾的
那些齒痕,看上去不甚明了
你悄悄轉身,世界就大了一圈。
今又皓月當空,你必須重裝一杯烈酒
你看那些桃花,那張臉,依然活在水里的
那條青鰱。小青她只是走了一趟城隍廟
那些黃昏才開的花,就已重新命名
“一場大悲痛,是一只錯過了鬧鈴的鐘”
時間的偽命題
依然是時間。
看上去很短的樣子,河岸又活了
你的山河里沒有風飄絮。卻內質碎裂,無可修復
乘法失去法則,你知道回車已是新命題
把這些光,交給春天吧,她有繆斯的眉眸和腰身
比交給一篇任用公文更來得穩妥和莊嚴。
昨夜風緊,你剛掀完了《莊子》一章
秦王就從40頁走出來。他手握長劍,滿臉新仇舊恨
而2000年前的不死藥,只是在紅塵里隱約
卻無生還可言
《進山札記》之幻想篇
(組詩10首選5)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p>
——引自禪宗。
進山記
呦呦鹿鳴,山間草色綠到封面之外
在河之洲,你私藏桃花,走清風湖
扮關關雎鳩,直到青色的果子泄了密。
寶貝,你在為誰守滿山的木棉,漫天的雪?
進山的路口,已被風堵住
那五棵柳樹就是五支柳笛
烏鵲落巢但不是籠子。親人
我也是一位晉時的漁人,手握蓮花
并不時帶來方外的明火
我的渤海灣是一只茶杯
對那些銹蝕的船,那些馱鹽的馬匹
你要叫他們老鄉。
“老鄉,我要買舟南下,請借我半碗黃泥?!?/p>
你終于看到有人把灶臺和楓葉
一同別在肩上
黃黃的血注入黃黃的皮膚,一滴水就是一株紅
紅的高粱
你看到古銅色的背上開出白艷艷的花朵
這些蘆葦的后代們,紅荊林的子孫
他們的一生只是在浮橋上起落
我的渤海灣僅是一只失修的茶杯
在干涸的水域,他們啜飲一些苦,并試圖咂出甜味
轉過這個山口,興許就是春天了
老鄉,老鄉——別給這個冬天以僥幸的借口!
潑墨記
我是說我們。身為兩排平行的柵欄,
卻時常陷進無邊的紅塵里
麻雀們又在攛掇一場免費的午餐
霓虹眼神曖昧。人流都涌向打折區
面對等距離的車速,我們眼神憂郁
并擔憂春天和花朵們,會突然染上霜寒。
深灰色的我們,把郁郁蔥蔥的綠
潑到山腳。就這樣一直對峙。親人
你有白色纖繩,自起點到終點
我有淺藍的抬頭紋,橫亙。在地老天荒
伊甸園記
其實,作為水草,只是想纏住你,
說那些風吹石亂走的歲月。玉玦
滑行的尺度,僅小于那場颶風
那些沉下去的魚,讓浮云早早上升
說其實那個洞穴,本就是我們的新房。
魚們游來游去,你身上的佛手游來游去
你掛滿了水王孫和莼菜的臂彎,像極了夏娃
豢養的那條蛇,任它的紅色信子交給你鮮紅的初吻
其實,我們該活在水里,第二陣藍光閃過
我們生火,我們縫制蓑衣,我們把心形的玉石
擺上供桌。河流,血是從朔方介入的
親人,你介意撿過粗樹枝的手,搭在你的額前嗎
可你還在結網,你細長的手指剛好埋下一枚骨針
那個海邊清唱的女子,縫好夕陽刺破的
一小塊黑。卻不知道天色已晚。
星光消失。石質的孩子躍上祭壇
瓦爾達洛記
可不可以這樣,親人
或者,我們可以背靠著背,肩膀貼近肩膀。
或者可不可以:頜骨貼近頜骨,腕骨套住腕骨
如果你有足夠的耐心,興許,我可以用足骨,輕輕
撓你的小腿骨??墒怯H愛,你得小心
在我恢復肉身之前,我還將用指骨,輕輕,輕輕
彈奏,你身上的那根,屬于我們共同的,肋骨。
(后記:意大利北部城市曼圖亞,發現一對死于5000年前的戀人,他們的遺骸至今緊緊相擁。當地人稱他們為“瓦爾達洛戀人”。)
(選自《詩選刊》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