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住在深山里的山民趙東滿正對著他的寶貝兒子趙康犯愁——趙康軟綿綿地躺在院里的竹床上,一歲半了既不會站立更不會走動。經鄉衛生院確診為先天性軟骨病,按現在的醫療水平,這種病尚無可救之藥。趙東滿常想,把趙康棄之荒郊野嶺喂狼吧,好歹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于心不忍。養著他吧,卻是個廢人。給他喂吃喂喝、洗屎剮尿,能這樣伺候他一輩子嗎?
趙東滿正愁著,卻見他弟弟趙東升回來了,趕緊笑臉相迎。趙東升在鄉政府工作,自從當上副鄉長后,沒少給家里辦事。仗著自己的身份和對家里的恩寵,作為弟弟的趙東升平時見到哥哥趙東滿時,總是一副居高臨下、大大洋洋的樣子,全沒有把他這個哥哥放在眼里。可今兒個卻不一樣,趙東升一見到哥哥趙東滿,臉上堆滿了親情的笑意和討好的表情。讓趙東滿在受寵若驚的同時又感到誠惶誠恐。
趙東滿想到弟弟這次回來一定是有事求自己,不等他開口自己先問道:“東升,回來有事嗎?”趙東升連忙說:“沒事沒事,老早就想回來看看,只是工作忙,脫不開身。”
趙東滿讓妻子炒了幾個菜,中午兄弟倆坐下來喝起酒來。趙東升喝著喝著嘆口氣,對趙東滿說:“哥,弟弟想求你辦件事。”
“求我辦事?”當副鄉長的弟弟求他辦事,趙東滿又一次激動了,“你說吧,只要哥哥能辦得到。”“是這樣……”
原來,這趙東升本是善于投機鉆營之人,自從當上副鄉長之后,就一心想再升一格,弄個正職干干。眼下,聽說他們鄉的鄉長要進城當局長,空出來的位置不少人都在爭,這就看誰的關系硬和活動能力強了。趙東升是抓教育的副鄉長,他打聽到鄉中學教英語的女教師曹麗跟周縣長的夫人羅娜在大學時是要好的同學,于是就找到曹麗,要她給自己引見引見,想從縣長夫人那兒打開缺口,他知道走夫人路線最容易成功。
曹麗說:“我先領你到她家坐坐,啥也別拿,等認識以后再說……”
星期天,曹麗帶趙東升進城去見周縣長的夫人羅娜,當時周縣長在市里開會,就羅娜一個人在家。落座后沒說幾句話,這時候從外邊走進來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兒,曹麗介紹說這是周縣長的公子周軍。趙東升只見周軍濃眉大眼一臉福相,就是身體單單瘦瘦,像是有什么病。趙東升把周軍拉到懷里,問他多大了,上幾年級。然后向羅娜夸獎說這孩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貴人之貌、將相之才。可是沒想到羅娜聽了一聲長嘆,說這孩子有癲癇病,常犯,發病時抽作一團。全國各地的大醫院都跑遍了,哪兒都治不好。就這一個兒子,寶貝似的,一家人干急沒辦法。為這她和周縣長整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一聽說周軍有癲癇病,趙東升一臉關切的表情,心里卻樂開了花。心想這真是天助我也!于是就趕緊跟羅娜說:“你兒子周軍的病。我能治。”
“你能治?”羅娜驚喜異常,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
“我有個偏方。”趙東升說,“是俺家的祖傳秘方。”
羅娜迫不及待地問:“什么秘方?快說說!”“不過,這東西不好弄。”趙東升神秘地說,“這可是俺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用狼崽的四只蹄子,放在燒紅的瓦上焙糊。再碾成粉末和蜂糖制成藥丸。讓周軍把藥丸服完,癲癇病就好了。”
羅娜激動地說:“只要能治好周軍的病。我在周縣長面前為你請功,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趙東升說:“狼這東西以前多,可這些年生態環境嚴重破壞,加上山民們非法捕獵,狼越來越少了,不好弄。不過,為了周軍的病體,我盡力而為吧!”
盡管是弄狼崽,可狼崽有成年狼護著,得首先與狼父狼母搏斗。可趙東升這人雖有升官的野心,卻沒有打狼的膽量,弄不好還要賠上身家性命。再說,去深山野林里逮狼,他也沒那個本事。于是就想到了自己的哥哥趙東滿。趙東滿以前當過民兵連長,多次參加過民兵集訓,靶場上年年都是第一名。他有獵槍,也時常上山打獵,所以讓他進山逮狼崽不成問題。他想了,只要能治好周軍的癲癇病,這一任鄉長就是我的了,這可比花錢買官強多了。
趙東滿聽弟弟趙東升說完,心里不太情愿。深山里打狼,那可是要命的差事。再說這年頭狼在山里幾乎絕跡,也不好找。可想到弟弟平時給家里辦了不少事兒,不弄吧,怪對不住弟弟。趙東升見哥哥趙東滿面有難色,就用利益去鼓勵他:“等我當上鄉長,就把你和俺嫂子弄到街上去,不論做個啥生意,有我在那兒站著。還愁發不了財?”
趙東滿何嘗不知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道理,于是就一拍大腿道:“好,這事我弄了!”
第二天,趙東滿就背著獵槍進山了。可是一連幾天,南山北山都跑遍了,別說逮狼了,連只兔子也沒見著。弟弟趙東升天天來催著要狼崽,趙東滿就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妻子看他急得沒法,就給他出土意:“東滿,狗崽跟狼崽差不多,咱弄只狗崽,把四只蹄子剁了給東升送去不就得了?”趙東滿惱上來一巴掌朝妻子扇過去,罵道:“你他媽欠揍是不是?這可是給咱弟弟辦事的,拿狗蹄子糊弄人,治不好周縣長公子的病,惹惱了人家。東升別說當鄉長了,怕是連副鄉長也保不住。”
妻子委屈得噙著眼淚問:“那你說怎么辦?”
“看來淺山里是弄不來狼了。”趙東滿思忖著說,“你給我準備些干糧,我往深山里去弄,逮不住狼崽就不回來見東升弟弟。”
第二天一大早,趙東滿背著獵槍,帶著干糧就出發了。翻過一道嶺又翻過一道嶺,一直走到天黑,這才進入到罕無人跡的原始森林。尋狼崽得首先找到狼窩,晚上是無法尋到的,就只好等到天明了。為了避免害蟲的襲擊,就爬到一棵大樹上過夜。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趙東滿披荊斬棘在原始森林里尋找到第五天。眼看帶的干糧快吃完了,最后終于在一片低矮的灌木叢中發現了一堆狼糞。趙東滿趕緊捧起狼糞聞了聞、捏了捏,憑著經驗判斷出這是一堆只有一天時間的狼糞。這頓時使他狂喜不止,幾天來的疲勞困乏也一掃而光。經過在周圍仔細尋找,終于找到了狼的足跡。
趙東滿瞄著時斷時續的狼跡七轉八彎地找下去,不知過了多少條山溪、多少道山嶺,最后終于找到了狼洞。狼洞在懸崖下的一塊巨石后面,黑乎乎的洞口顯得陰森可怖,像要把人一口吞吃了。趙東滿端好獵槍,對準狼洞,然后悄悄地扔進去一塊石頭。想以此把老狼引出洞來,開槍把它打死,然后再進入洞中看是否有狼崽。
趙東滿一連朝狼洞里投了幾塊石頭,里邊卻沒有動靜,這才知道老狼不在里邊,一定是出去覓食去了。于是就慢慢地走過去。打開手電筒向洞里照射,先是看見一片白骨和一堆亂毛,接著看見一團柴草中有兩只毛絨絨的小東西,正瞪著驚恐的綠眼望著他。趙東滿心里不禁一陣狂喜,這正是兩只狼崽。
趁狼母外出覓食還沒有回來,趙東滿抱起兩只狼崽出洞口撒腿就跑,山路陡峭難行,幾乎連滾帶爬。翻過幾道山嶺之后,趙東滿忽然聽到他剛才掏狼崽的地方傳來幾聲凄厲的狼嗥,響徹滿山遍嶺。他知道這一定是歸洞的母狼找不到狼崽而發出的嗥叫。這時候,他懷抱中的兩只狼崽也唧唧地叫起來。怕母狼追來,趙東滿跑得更快了。
回到家里。趙東滿才發現身上的衣裳全被山上的樹杈和荊棘掛破,全身上下的皮肉也都是血淋淋的,不是被石頭磕破、就是被荊棘掛破,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為了給弟弟趙東升報功,不等他回來,趙東滿馬不停蹄連夜趕往鄉政府,把兩只狼崽用籠子裝著,再用單子包裹著送進鄉政府他弟弟趙東升的辦公室。趙東升頓時兩眼放光,一把拉住趙東滿說:“哥,今晚別走了,我帶你下酒店!”
趙東滿是在第二天早上回到家里的,一走進院子就覺得少了什么,細看,才發現兒子睡的竹床空著,不見了癱瘓在床的兒子。他去屋里的床上找,也沒有。兒子去哪了呢?再說他患軟骨病也不會走啊!接著發現妻子也不在。趙東滿正納悶,鄰居常二嬸跑來對他說:“你還在呆啥呢?快去找你的兒子吧!”
常二嬸對他說。五更里一只大灰狼闖進他家的院子,把他的兒子叼走了。全村的漢子們都跟他妻子一起上山攆狼去了。
人是攆不上狼的,兒子當然也沒有救下來。兒子雖說患軟骨病是父母的累贅,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讓狼吃了能不傷心?趙東滿和妻子抱頭痛哭了一場,說這是報應,一定是那只母狼循著人跡和狼崽的氣息追到他們家里,把他們的兒子叼走了。妻子就埋怨起丈夫趙東滿來,說他是他弟弟趙東升的奴隸,他要是讓你殺人你也聽他的?這可好,把自己的兒子也賠進去了。
趙東滿就安慰妻子道:“他活著也是咱的累贅,這樣更好,以后咱們再生。只要咱弟弟東升能當上鄉長,還愁沒咱的好日子?”
趙東升把兩只狼崽獻給了周縣長,還親手剁了狼蹄給周軍配藥。后來周軍的癲癇病果真好了。但是,事不如意常八九,趙東升最終也沒當上鄉長,因為情況是在不斷地變化,周縣長調走了。
可是,讓趙東滿夫婦做夢都想不到的是,他們那患軟骨病,被狼叼走的兒子沒有被狼吃掉,半年后又回來了。
這天,趙東滿早上起來,開門時驚喜地發現兒子在門外站著呢。不知是被狼送回來的,還是自己走回來的,反正兒子不僅會站立還會走路了。
這是怎么回事呀?趙東滿夫婦想了半天終于想明白了。當時一定是那只失去狼崽的母狼把他們的兒子叼走的,因它正在哺乳期,奶子憋得難受,就沒有加害他們的兒子。反而喂他吃奶,可能是狼奶治好了軟骨病。
狼奶能治軟骨病——趙家又得到了一個秘方。不過,趙東滿夫婦商量了,這個秘方寧肯把它爛掉在肚里,絕不外傳,更不能對他當副鄉長的弟弟趙東升說,他要是知道了,為了升官發財,說不定又要給哪個權貴的兒子治病呢。這樣的話,他們夫妻又不得安寧、深山里的狼也不得安寧。
從此以后,趙東滿不僅把他新得的秘方爛在肚里,同時再也不上山打獵了。
責任編輯 張曦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