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讀我的文章,常常夸獎我閱讀面廣、記憶力好。其實,我深知自己的知識儲備遠沒有他們想象得那么多。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上學期我心血來潮,一有閑暇便背誦唐詩宋詞,并每每為一些佳句拍案叫絕。辦公室一位新分來的老師看到我這樣,便笑著說:“我上學時,老師也要求我們每天背誦這些古代詩文,您現(xiàn)在背誦的我都曾背過。”我半開玩笑地請她試一試,她果然將我初次讀到的詩詞背得滾瓜爛熟。但再看她寫的文章,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我便納悶:何以自己讀書不多,文章寫得卻還湊合;而她知識儲備充分,卻運用不好呢?
思索良久,我終于醒悟到她是患了學習“消化不良”癥的緣故。
蘇聯(lián)心理學家維果茨基曾提出“跳起來摘果子”的命題,旨在調(diào)動個體的學習動機,讓個體在學習中有積極的思維狀態(tài),從而有效地激發(fā)個體的學習潛能,提高學習效率。于是,現(xiàn)在的學生也都在老師的指導或者要求、逼迫下,一年四季忙于從知識之樹上采摘果子,并不斷地被告知這些果子對他們今后的生活會很重要。但學生卻不能感受到這些摘下來的果子除了提高分數(shù)外,對于他們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義。他們對讀書缺乏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我的同事便是如此,她對詩詞的掌握固然多,卻是學生時代在老師的要求下背誦的,是奉命而摘的果子,食而不知其味,所以遠不如我這樣自發(fā)地學習、品味理解深刻。換一句話說,我對自己背誦的每一首詩詞,都是真正消化、吸收了的,運用起來便靈活自如;而她的知識儲備卻是僵死的、生硬的,果子到了肚里,卻沒有被消化、吸收。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只是一個裝果子的容器。難怪有教育者提出“讓學生獨自在樹下坐一會兒”的話題,即讓學生在不斷采摘果子的同時,給予他們獨立的時間與空間,讓他們有機會去享受采摘果子的快樂,去理解其中的辛勞;讓學習對于他們不再是出于外力的強迫,而是個人生活的需要,免得患上學習“消化不良”癥。
我想起了自己的學生時代,尤其是上高中前,學習對我來說很輕松。老師不搞題海戰(zhàn)術,我的課余時間經(jīng)常是采桑葚、玩冰雪、爬山、做游戲。表面上看我的學習時間減少了,相應掌握的知識量也減少了,但正是這寬松的學習氛圍,使我得以享有思維和感情自由徜徉的空間。再看現(xiàn)在的孩子,剛剛上小學三年級,就被無窮無盡的作業(yè)嚇怕了。從社會到學校,從家長到老師,都在追求高效率,卻沒想到過分追求短期效應的直接副作用是有數(shù)量無質(zhì)量。當然,數(shù)量是很重要的,但數(shù)量不等于質(zhì)量,在腦力勞動領域尤其如此。這種忙于采摘果子的教育,極容易使學生厭學,患上學習“消化不良”癥。
我認識一位一線教師丁星凡,發(fā)表了好多教育隨筆,文章頗有見地。我曾詢問丁老師,他的文章質(zhì)量何以那么高,有什么訣竅。丁老師回答:“我是思考得多,寫得少。”一句話道出了學習與寫作的天機。再認真學習丁老師的文章,發(fā)現(xiàn)他對身邊發(fā)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很留意,一個小小的事件,甚至為生病的妻子熬中藥這樣簡單的家務,他都能悟出來一些教育理論來。他并沒有忙于采摘知識樹上永遠也摘不完的果子,卻也收獲頗豐。《幽夢影》的作者張潮有警句說:“人莫樂于閑,非無所事事之謂也。閑則能讀書,閑則能游名勝,閑則能交益友,閑則能飲酒,閑則能著書。天下之樂,孰大于是?”我們在教育教學、班級管理中還可以加兩句:“閑則能深謀遠慮,未雨綢繆,早為之計。”
肖川曾在《教育的理想與信念》中說:一個處于疲憊應付、自顧不暇境地的人,哪里有心思去批判、去懷疑?通常的情況只能是照貓畫虎,生吞活剝,不求甚解。劉鐵芳老師也在《守望教育》中說:且讓我們一道在樹下坐一會兒,讓我們共同享受此刻的寧靜與自由,傾聽心靈深處細微的震顫。讓我們在心系教育生活的同時,多一點平凡和樸實,多一點清醒和自覺,讓教育生活成為師生心靈自由徜徉、共同依戀之鄉(xiāng)。
(責編 曉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