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席勒為自己能成為影星瑪麗蓮·夢露的攝影師而感到自豪,特別讓無數攝影師嫉妒的是,夢露可以用一星期時間一絲不掛出現在席勒面前,任他拍攝,那時候,席勒只有26歲。如今這位已71歲高齡的老頭再次談起夢露,眼里還不時泛起激動的神情:“這些照片是從那架尼康相機里拍出來的。”所以,他所搞攝影作品展,命名為“夢露與60年代的美國”,而不是“肯尼迪與60年代美國”。
胖得已經可以填滿整個沙發的席勒,翻開他的作品集,找到了自己當年的照片:“其實我當年非常瘦。”然后,他從桌上抓起一塊曲奇,放進嘴里。這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說起話來滔滔不絕,臉上的皺紋也掩蓋不住他仍像一個愛吃零食的孩子。
“這八十幾幅照片都是我在美國最動蕩時期拍攝的,這是尼克松,他對中國的影響深遠;這個就是刺殺肯尼迪總統的李·哈維·奧斯瓦爾德;這是拳王阿里,這是他最后一擊獲得拳王稱號的一瞬間;這是喬安娜·伍德沃德與保羅·紐曼,好萊塢維系婚姻時間最長的夫妻;這是蒂莫西·里瑞,他發起了毒品運動,讓大家吸食毒品;這是芭芭拉·史翠珊;這是希區柯克;這是杰克遜五兄弟;這是沃爾特·迪斯尼……我拍過20多萬張照片,很多照片沒有收到這本畫冊里。”席勒抱著他那本作品集,如數家珍。
“美國人都知道中國在20世紀60年代是非常艱苦的,其實美國在60年代也很動蕩和艱苦,三次著名的刺殺肯尼迪兄弟和馬丁·路德·金;最著名的越戰是不該發生的事情;兩次競選失敗的尼克松最后競選成功……我想讓中國人知道美國不是完美的國家,美國也有艱辛、黑暗的時期,美國人到現在還沒有從失敗中吸取教訓,還在繼續,我覺得這個展覽非常重要。”
席勒18歲時便開始了他的攝影生涯,和他生活的60年代美國一樣,他的人生經歷充滿著傳奇和冒險。用席勒自己的話說,他是一個攝影工人,每年工作250天,有新聞的地方就有可能出現席勒的身影。“我為全世界所有的雜志工作,我把自己的簡歷和拍的照片寄給當時世界上最好的雜志:這是我的介紹,我住在加利福尼亞,這是我拍的一些圖片,希望為你們雜志工作。當時我20歲。”這樣,美國、德國、法國和意大利等國家的雜志都開始向席勒約稿,“因為他們知道我會出現在最正確的位置。”席勒說。
為了能讓自己出現在最正確位置,席勒開始了各種冒險,為了能拍攝到一個人在空中給另一個人穿降落傘,他也跟著從飛機上跳下來。他還潛入幾百英尺深的海底,拍攝海底生還的畫面,那次有兩個人死了,三個人生還。為了拍攝一個囚犯,他偷偷地溜進了監獄。“我還偷偷溜進過醫院,采訪杰克·魯比,他開槍打死了刺殺肯尼迪總統的奧斯瓦爾德。當時醫院已經被監控,但我還是想辦法溜進去對他做了最后一次采訪,也是當年唯一一個拍攝采訪他的人。”
“我從來不接受被采訪者對我說‘不’。”席勒說,“有一個罪犯馬上要被執行絞刑,我要采訪這個罪犯的媽媽,想了解這個人的生活環境和長大后為什么這么暴力。他媽媽住在旅行車上,我去敲門,她說不想接受我的采訪。一個月后,我又去了,接著敲門,被拒絕了,她告訴我根本不可能。兩周后,我再次去,那天下著大雨,還是被拒絕,我當時說,我需要用廁所,非常著急。她說:‘好吧,你可以用我們家的廁所。’之后她接受了我兩個小時的采訪。這是我必須要堅持的。”
也許很多人都會問席勒這樣一個問題:“你是怎樣讓夢露脫掉身上所有的衣服的?”這個問題他可能回答有一千遍了:“瑪麗蓮·夢露永遠都在試探人,看你是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有一天在她的化妝間里,當時夢露坐在一個人的大腿上,夢露從來不穿內褲的,從我坐的那個角度,夢露故意把裙子撩起來一點,你可以很清楚看到她里面什么都沒穿,當時照相機就在我的肩膀上,如果當時把那一瞬間拍下來,那我肯定會很富有。但我知道她在試探我,我沒有碰我的相機,從那一刻開始,夢露相信我了。我發表的圖片不會讓夢露尷尬,我只會發表那些正面的圖片,從這些點點滴滴,你才會和他們建立緊密信任的關系。”
談到夢露這個人,席勒說:“生活中,夢露就像一個小孩一樣,性感的一面說明她是一個很好的演員,對夢露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她希望有個孩子,她結婚都是為了能有個孩子,當她不能和這個男人生孩子的時候,她就會離開這個男人去找另外一個男人,最讓人難受悲傷的就是,她沒有孩子。她和美國最優秀的一個棒球運動員、和美國最著名的一個作家結婚,跟美國最著名的一個總統睡了覺,都不能從沒有孩子這個悲傷中解脫出來。”
還有一件讓席勒引以自豪的事情,就是他采訪越戰期間“南越”總統吳庭艷的弟弟吳廷的夫人,這個被稱作“夫人”的陳麗春,由于吳庭艷終身未娶,實際上她扮演著“第一夫人”的角色,而且由于當時她的一些對待佛教的政策引起很多人不滿,一時間是個爭議人物。
當吳氏兄弟在越南被刺殺的時候,“夫人”住在加州的貝弗利酒店。席勒回憶說:“夫人當時住在貝弗利酒店7層,500多名記者蜂擁擠到7層,希望能拍到她的圖片。中央情報局把樓梯都給封鎖了,沒有任何媒體記者可以靠近她。你知道我怎么做的嗎?我跑到街上,給酒店打電話訂了個房間,然后把所有的照相器材放進行李箱,走進酒店大堂登記,我問服務生,你有沒有7樓或8樓的房間?他們給了我8樓的一個房間,我住到了8樓,然后我從8樓走到了7樓,敲開她的門,拿到了第一手采訪,拍到第一張圖片,上了雜志封面。我只告訴你我成功的一面,我愚蠢的一面就不告訴你了,我也是在失敗中生存下來的。”
(選自《三聯生活周刊》2007年3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