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聽飲料

鐘點工是位阿姨，５０歲的樣子，頭發有些花白了。阿姨說，要不是孩子要上大學，丈夫身體不好，她是不會到外面找工的。

阿姨對自己的職業十分自卑，她說從來不在自己的小區里找活，怕遇上熟人。雖然大家都說職業不分貴賤，但真正輪上自己，還是有些放不開。

那天的天氣挺熱，她要清掃一個剛剛裝修好的新房，房里到處是垃圾。阿姨很快揮汗如雨，那些揚起的灰塵又粘在她的身上，阿姨黑黑的臉也染白了。

主人是一個女教師，她一直站在陽臺上吹風。時而進來提醒阿姨地板怎么抹，玻璃窗怎樣擦，吊燈上灰塵如何清除……也許怕灰塵吹到陽臺，女教師把陽臺落地門關了。頓時，房間成了蒸籠，阿姨的汗水像泉水一樣噴涌出來，讓她有些睜不開眼。

半個小時后，女教師從陽臺進來，看到渾身是汗水的阿姨，有些驚訝。

繼而女教師醒悟過來，說：“阿姨，剛才我關了落地窗，沒想到房里會這樣熱。”

阿姨說：“沒事，我習慣了。”女教師站著，不知說什么好。

阿姨看看廚房間的水龍頭，問：“你家通水了嗎？”

女教師說：“通了。”

阿姨拿出放在一邊的一個可樂瓶，走到廚房間，用可樂瓶接了一瓶水，然后“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她喝完了，又接了一瓶，不好意思地說：“東家，我再接一瓶。”

女教師想勸阻，但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她走出屋子，來到小區外的超市里，買了兩聽冰鎮的飲料。她把飲料送給了阿姨，阿姨再三推辭后，不得不接受了，當把飲料收好后，阿姨突然泣不成聲。

女教師不知何故，問她何以如此。

阿姨說，在這個夏天，她接了多份活，卻沒有一個人在她干活時送給她飲料，而且家里不開空調，也不開電扇，不提供水，也不能休息。因為東家覺得鐘點工是按小時計費的，所有人把她當成了一個干活的機器。

女教師十分震驚，然后她又內疚不已。她也曾經有這種念頭。送阿姨兩聽飲料，只是一時之念，沒想到會讓阿姨掉淚。

女教師說，阿姨的眼淚讓她一輩子不得安寧。

（選自《廣州日報》２００７年９月１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