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與武漢長江大橋
1957年10月15日,武漢三鎮,萬眾歡騰。萬里長江第一橋—武漢長江大橋落成通車了! 在震天的鞭炮聲、鑼鼓聲和人們的歡呼聲中第一趟列車呼嘯著駛過鐵路橋,340輛汽車徐徐通過寬闊的公路橋面。通車典禮上那壯觀的場面充分反映出這座大橋在中國人民當中喚起的自豪感。
長江,中國最大的河,水深流急。千百年來誰也沒能在這條大河上架起一座橋梁。長江像一條不可逾越的天塹,切斷了縱貫南北的交通運輸。在長江上建橋,是中國人民世世代代的夢想。

新中國成立后,在1950年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次會議上通過建造長江大橋的議案。1954年1月政務院通過了《關于修建武漢長江大橋的決議》。同年7月,蘇聯政府派遣了以康·謝·西林為首的專家工作組一行28人來華進行技術援助。1955年9月1日,武漢長江大橋正式動工興建。
西林這是第三次踏上中國這熟悉的土地。1948年夏,他作為橋梁專家應邀來到我國東北,和我鐵道兵戰士一起不畏艱險,排除國民黨倉惶撤退時埋下的地雷,日夜搶修被破壞的路基與橋梁,以便大軍能夠順利地通過重重天險,解放全中國。其間,他為修復第二松花江大橋作出了突出貢獻。1949年他作為中國鐵道部顧問第二次來華。在那艱苦的年代里,他和中國的鐵路建設者并肩戰斗,結下了濃厚的友誼。他的足跡到過松遼平原、中州大地、隴南高原、四川盆地,參加過成渝、天蘭、蘭新鐵路的橋梁建設,到過戰火紛飛的朝鮮戰場……
作為蘇聯橋梁專家組組長的西林此次來到武漢,特別高興能與在松花江上修橋的中國同行、已肩負武漢大橋工程局局長重任的彭敏重逢。中蘇橋梁專家與中國建設者一起,承擔起了建設武漢長江大橋的歷史重任。
在大橋的技術設計階段,專家們遇到了嚴重的困難:大江水深流急,無法用初步設計中的氣壓沉箱基礎方案建設橋墩基礎。在關鍵時刻,西林大膽提出了一個全新的修建深水基礎的方案—大型管柱鉆孔法。這種方法能克服傳統的氣壓沉箱法不能克服的困難,把水下施工改為水上施工,大大改善勞動條件,加速工程進度、降低造價,是深水基礎工程發展的一條全新的道路。經中蘇兩國專家慎而又慎的研究和反復論證,中國政府決定采用西林的方法。西林后來說:“從此我把自己的根扎在中國的土地里了。”

為建設武漢長江大橋,年輕的共和國舉全國之力,集結各地優秀科技力量和數以萬計的建筑工人,日夜奮戰;不論酷暑嚴寒、不怕狂風暴雨,不畏洪水駭浪,英勇搏斗,表現了非凡的英雄氣概。在那艱苦的歲月里,西林為大橋傾注了全部心血。為了工作方便,西林謝絕住在大橋局為他安排的寬敞舒適的專家招待所,堅持搬到工地,和中蘇技術人員、廣大工人打成一片。不管是雪雨交加的冬夜,還是烈日炎炎的盛夏,哪里有險情、有困難,哪里就有他的身影。他精湛的技術、謙和的態度、充沛的精力、飽滿的熱情贏得廣大建橋職工的敬重和愛戴。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雨淋、工作的過度疲勞,使西林同志患上了嚴重的風濕性關節炎,但他在住院治療期間仍不停止工作。在施工進入緊張階段時,他毅然搬回工地……
1957年秋,經過兩年零一個月的奮戰,大橋終于竣工。“天塹”被新一代中國人征服了。毛澤東主席作詞稱贊武漢長江大橋:“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武漢長江大橋作為新中國建橋史上一座劃時代的豐碑載入史冊。武漢大橋溝通了大江南北的各種主要交通干線,成為鐵路、公路運輸網的中心樞紐。大橋的誕生也促進了這座工業城市的飛速發展。這項巨大的工程由于采用了大型管柱鉆孔法,工期縮短了二年,為國家節約了大量資金。
“火車飛馳過長江—千年理想成現實 萬眾歡騰慶通車”,1957年 10月16日《人民日報》以頭版頭條消息將這一喜訊傳遍祖國大地。國務院授予西林同志由周恩來總理親筆簽署的感謝狀,大橋橋頭墩的紀念碑上,用銅字鑄上了西林等蘇聯專家的功績。
在建設大橋的過程中和落成以后,西林同志收到了許多中國朋友的來信,很多是素不相識的人。這些來信至今還珍藏在西林的家中。其中一封這樣寫道:“我的兒子恰巧是在大橋通車那天生下的。為了紀念大橋的通車,為了紀念偉大的蘇聯人民對我國的援助,為了紀念和感謝您和其他蘇聯專家們的功績,所以我準備把您—親愛的西林同志的名字,永遠記在我們全家人的心目中,我的兒子就改名叫西林。請允許我這樣說,這完全是,而且絕對是對您的尊敬。”
援助工作結束后,西林于1957年11月返回蘇聯,在蘇聯運輸工程研究院工作,任橋梁研究所所長。西林以他卓越的才華和豐碩的成果贏得了他應得的榮譽。他是蘇聯和俄羅斯橋梁大師,蘇聯社會主義勞動英雄、列寧勛章獲得者、俄羅斯聯邦功勛發明家、國際工程院院士、俄聯邦交通科學院院士、技術科學博士、教授……,他還多年擔任蘇中友協、俄中友協理事,積極參加社會活動,為促進兩國人民的友誼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 西林曾說,他一生在蘇聯和世界各地建設過許多橋梁,但他最珍視的是武漢長江大橋,“中國是我的第二祖國,我時常在思念著她”。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西林多次應對外友協等單位邀請訪華。1995年,對外友協決定向他授予“人民友好使者”榮譽稱號,并再次向他發出訪華邀請。西林高興地接受了邀請,表示將于1996年4月來華。1996年2月5日,從莫斯科傳來了噩耗—西林同志與世長辭。西林同志走完了忙碌而充實的一生,沒有來得及再看一眼他所熱愛的中國,沒有能和自己的心血結晶—武漢長江大橋告別,沒有能親手接過“人民友好使者”的證書,就匆匆地離開了我們。
康斯坦丁·謝爾蓋耶維奇·西林(1913-1996)長眠在莫斯科古老的卡利特尼科夫墓園里。黑色的花崗石碑,正面是安祥微笑的西林肖像,背面是雄偉的武漢長江大橋。
武漢長江大橋經過半個世紀驚濤駭浪的洗禮,如今依然堅如磐石地屹立在滾滾長江洪流中。它是一座豐碑,記載著中蘇兩國人民的友誼,銘刻著西林等蘇聯專家對中國人民的深情厚意。在紀念大橋落成通車50周年的日子里,我們深切地懷念中國人民忠實的朋友、俄羅斯人民優秀的兒子康·謝·西林和以他為代表的蘇聯專家們,緬懷他們的豐功偉績。
西林一家的中國情
1996年3月,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世界橋梁大師西林去世一個多月之后,受對外友協領導的委托,我隨中俄友協資深顧問、作家高莽同志到家中看望了西林夫人及親屬。
年逾八旬的西林娜女士上世紀50年代曾隨西林在中國生活、工作過。我們向她轉達了對外友協、中俄友協領導對她及家人的親切慰問。這位慈祥的老媽媽強忍著失去親人的巨大悲痛,緊緊握著我們的手說:“謝謝你們來看望我們,謝謝中國人民還記得西林。我們忘不了在中國度過的不平凡的歲月……”她不時地用手絹擦拭著眼淚。全家人圍坐在她的身邊,女兒用手臂輕輕地摟住她的肩膀,默默地安慰著她。雖一晃11年過去了,但當時的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
西林的兩個女兒都在科技方面有所造就。長女葉連娜是俄羅斯公路交通大學教研室主任、教授,次女安娜是莫斯科公共事業與交通學院科研部主任、副教授。姐妹倆小時候都隨父母在中國學習、生活過,她們心中一直保留著對中國的愛。葉連娜50年代在北京讀書時擔任少先隊大隊長,她曾代表蘇聯少年兒童向毛澤東主席獻過花,這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美好的回憶。葉連娜說:“幾十年來,父親對中國深深的愛,滲透到全家每個人的心中。‘中國’這個名詞在我們家里是神圣的。”
西林一直有個愿望:一定要有一個學漢語的孩子來繼承俄中友好事業。在他的積極倡導下,以優異成績考入莫斯科大學地理系的外孫女卡佳選修了漢語。1996年4月應對外友協邀請,正在上大學二年級的卡佳隨俄中友協名譽主席阿爾希波夫一行來華,陳昊蘇會長將授予西林同志的“人民友好使者”榮譽證書捧給了卡佳,請她呈交西林夫人,轉達中國人民對她老人家的親切問候,并鼓勵卡佳學好中文,繼承先輩的遺志,繼續譜寫中俄友誼新的篇章。湖北省對外友好協會熱情地接待了老朋友的后代,安排卡佳在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地理系短期聽課。在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卡佳親眼看到了外祖父日夜思念的武漢長江大橋,體會到人們對西林的懷念與頌揚。這之后她又兩次到北京大學進修,她畢業論文和副博士論文的題目都與中國的地理、生態有關。
卡佳沒有辜負外祖父對她的期望:經過多年的刻苦學習鉆研,她的專業水平和中文水平都得到很大提高。幾年前,她順利通過了副博士論文答辯,現在是莫斯科大學地理系副教授。她有了幸福的小家庭和一個可愛的女兒娜斯佳。已熟練掌握中文的卡佳深深地愛上了中國,也正在把這種愛傳給她的親人和后代。前年她和丈夫季瑪利用短暫的假期來中國旅游。我們在北京見面時,酷愛攝影的卡佳笑著說:“我們隨身帶著女兒的照片,在長城、黃山等名勝都要拿著娜斯佳的照片攝影留念。女兒還太小,等她長大了,我們一定要帶她來親眼看看偉大的中國,看看黃河、長江,看看外祖父生前念念不忘的武漢長江大橋。”
2006年9月,對外友協、中國科協邀請俄羅斯老朋友的后代來華,參加在人民大會堂舉辦的“中俄老中青科學家聯誼活動”。葉連娜、安娜、卡佳都來了。她們激動地說:“中國是我們全家人最向往的地方。”葉連娜教授代表50年代蘇聯援華專家的后代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當我們問起西林娜老媽媽的情況時,葉連娜笑著說:“老人快94歲了,身體總的來說還好,可是記憶力大不如前,但只要聽家人談起中國,她就會叨嘮:我想去中國,你們為什么總不帶我去?”
記得2003年1月9日,西林娜老媽媽90歲生日那天,陳昊蘇會長代表對外友協、中俄友協給她老人家發去賀信,信中寫道:“親愛的卡列利婭·弗拉基米羅芙娜,我們永遠不會忘記西林同志為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和中俄友好事業所作出的巨大貢獻,永遠珍視您及您的全家對中國人民的深厚情誼。我們相信,中俄兩國人民的友誼將世代相傳,如長江之水一樣奔騰不息,永遠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