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國,你永遠不會錯過時間。放眼望去,地鐵站入口,公車站牌,教堂尖頂下,商鋪里,到處都是形形色色的鐘。
初到慕尼黑,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瑪麗恩廣場。和德國其他城市一樣,廣場是老城區的心臟,老教堂、市政廳、集貿市場都在這里集中。一出地鐵口,巍峨壯觀的市政廳大樓映入眼簾,灰白的骨瓷般的外壁,哥特式峻峭秀麗的風格,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正面樓體上那個幾百歲的華麗精致的玩偶大鐘。鐘盤高高在上,下面是巨大的玩偶,共分兩層,每層高約兩米,上層是民眾在酒吧里暢飲狂歡的場面,下層是8個與真人同高的偶人,身著宮廷盛裝,成對地舉著花環旗幟,環繞著馬車翩翩起舞。
每到中午十一點一刻和下午五點一刻,市政廳的大鐘就會準時敲響,兩層的玩偶紛紛動作起來:上層后臺轉出兩個跨馬持戈、全身甲胄的騎士,面對面地大戰三個回合。有意思的是最后一個回合白馬銀盔的騎士一槍過去,對手頭一歪,身子一斜,往馬下一滑,這時候“當”的一聲巨響,所有聚精會神抬頭觀看表演的人們都以為大鐘出故障了,騎士要掉落下來,不由自主地“哎喲”一聲,而后大笑出聲,依依不舍地散去。一直以來,市政廳大玩偶的表演都是游客們必賞的勝景之一。
德國出產精密儀器、出產鋒利無比的刀具,同樣出產優質精良的機械鐘表。和瑞士鐘表不太一樣,德國最出名的是原木手工雕刻的“KUKU”鐘。在國內,送鐘是極大的忌諱;可在德國,如果你去做客時帶上一座精致的布谷鐘作為禮物,主人一定會大喜過望,當場把鐘端端正正地掛上墻壁。
德國人把他們對時間的熱愛和感情全部傾注到鐘表上面了。任何一個德國家庭必然有好幾個鐘,它們是指示時間的儀器,更是提升生活品位的藝術裝飾品;任何一個德國人必然有好幾只手表,他們不習慣掏出手機看時間,匆忙的時候一亮腕便心里了然。
俗話說,女人愛珠寶,男人愛手表。而在德國,女人們對手表的寵愛絕對不亞于男人。德國男人腕上少不了一塊頂級名表,而德國女人們更是把漂亮時尚的手表當做最實用的一件首飾:小巧優雅的金色坤表可以搭配上班的職業套裝,繪彩琺瑯腕表與異國風情的披肩相得益彰,簡潔中性化的皮帶方形手表配恤衫牛仔褲再適合不過#8943;#8943;
圣母升天節的時候我去德國朋友皮特家里做客,他們家是兩層的別墅,典型的巴伐利亞山區建筑,人字形的寬闊屋頂,每個房間外都有走廊相通。我的房間里一整面墻上掛滿了形態各異的機械鐘,有一個看得出來歷史悠久,像是工業革命時期的老古董,指針走動得緩慢澀滯,鐘面的玻璃罩子也泛黃了,但是每一個螺絲,每一處裂紋都擦拭得干干凈凈。我以為皮特的父親是鐘表收藏者,皮特說不是,家里的這十幾個鐘都是有歷史有故事的。
最老的那個鐘在曾祖父結婚的時候就高掛在新房里,一百多年過去了,老鐘見證過皮特家族里的悲歡離合、物是人非。一個手工制作的純銅小掛鐘,表面被撫摩得無比光滑,那是皮特的爺爺離開一戰戰俘營時收到的禮物。小鐘的主人是法國一位中尉,皮特的爺爺在戰場上無意中保護了他的性命,在爺爺被俘的時候他感恩回報,照顧有加。分別的時候他送給爺爺這個一直伴隨身邊的小鐘,說,請記住這段尷尬慘痛的教訓,記住我們奇特但真誠的友誼。還有一個是皮特出生時姨母送的紀念禮,外表是一個可愛的金發小天使,兩根指針繞著鼻子輕快地移動,小嘴咧開快活地大笑。
對鐘表的寵愛充分表現了德國人的時間觀念,就連在家里,你都會看到德國人循規蹈矩的印跡。好友吉賽拉最喜歡買“計時器”,在廚房里一個蛋型的銀色金屬計時器是專門為燒菜準備的,煮雞蛋3分鐘,烤芝士蛋糕15分鐘;書房里是迷你寶馬車的計時器,讀書工作每隔半小時要起身活動一小會兒。
在德國生活,我最早學會的就是預訂“TERMIN”(約會時間)。不入鄉隨俗不行呀,德國人凡事必先約定:看醫生要提前一周左右打電話預訂;理個發也要預訂時間;見教授不用說了,先去看他辦公室門口的時間表;就算跟朋友約會碰面,也都要提前預訂碰面時間!
德國人認為生活必須有規矩有計劃,隨意浪費別人的時間或是打亂原訂的計劃是可恥的事情。不過,正和他們設計的鐘表一樣,中規中矩不代表呆板和缺乏魅力。去年我在西部小城卡塞爾參觀了一個機械鐘展覽,兩層樓的展廳里陳列著一千多座鐘,從1657年荷蘭鐘匠COSTER制作的第一個擺鐘,到2006年最新款的BREGUET子母鐘;從教堂巨大的報時鐘到可以放在手掌里的小座鐘,林林總總,豐富多彩,讓人印象深刻。在這里,走針不再是僵硬而冰冷的,刻度也不再是平凡到讓人視而不見的,時間充滿了活力和藝術氣息。
車站的鐘聲伴隨著人們匆匆的腳步,教堂的鐘聲伴隨著信徒虔誠的默禱,廣場的大鐘伴隨著游客們開心的笑語。也許德國人是對的,生活是要有計劃和規矩的。我們不能讓時間留駐,但我們可以挽住指針,和時間親密地攜手前行。
(摘自《三峽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