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逐漸暗下來,梁朝偉在床上摸索著湯唯,悉悉簌簌。影院此時忽然一片安靜。回頭一瞥,后面人頭擁簇,許多眼鏡微光反射,隨著屏幕上的動作一起閃爍。原以為,被閹割了的《色戒》不會觀者如山,沒想到,即便如《集結號》這樣沒有一個明星的片子,即便如《投名狀》這樣個個演員灰頭土臉的片子,大小影院里也都高朋滿座。不由地想起,才幾年前,電影院還過著一個場子坐不滿三五人的日子,到如今真是一轉身就闊了。
周末,京滬等大城市里,寄生Shop-ping Hall的電影院異常地活躍,買票看電影的就像當年牛市里柜臺下單的散戶,排長了隊,擠破了頭,一手可樂杯,一嘴爆米花,人人學樣美國佬。前年,中國電影票房收入突破26億元,業界上下欣喜,新聞說,這是中國電影的一個里程碑,不料,兩年之后總票房就突破了50億元,當年的里程碑不過是一逗號。兩年翻一番,電影的發展速度堪比同期中國股市,牛氣沖天。
幸福來得太快,太強烈。過剩的資本在瘋狂而疲憊的流動中忽然發現,當年扶不起的阿斗,如今也成了搖錢樹。一家財經媒體詳盡計算說,投資一個8廳電影院,每個廳400萬元投資,攤到每個座位,投資不足兩萬元,樂觀估計,2年左右收回成本,回報超過普通商業地產。這兩年,電影院就順著這邏輯迅猛發展,去年銀幕總數增速達15%,大大超過GDP。
面對這樣的形勢,不得不說說當年。當年,中國電影和中國足球一樣,痛苦煎熬著過日子,全國人民恨鐵不成鋼,罵聲不斷,卻又無比期待。當年,《真實的謊言》憑施瓦辛格的肉塊,《泰坦尼克》憑偷情和真愛,讓電影院燒了幾把虛火,此外蕭條一片。當年,電影院為了自救,5元票從成都開始風行,然后星星之火燎全國,引來全國上下批評與鼓勵。
要完蛋的證據,不是因為電影院的降價,而是電影院的敵人太強大。90年代中期開始,先是VCD,后是DVD,再到網絡下載,從“蕩”著下載到“變態”下載,什么都有,全是盜版。不過,事實證明,這是多余的擔心,因為,本土影片一直忠實地支撐著電影院的蕭條。記得當年大學放暑假,我的同學,一個影院經理的兒子,常常問我,要不要去電影院孵空調?都放那些國產片,位置空著呢,躺著孵都行。那時候,國產電影不知所云,電影院門可羅雀,它們一起墜落。
可是,電影院卷土重來了。在長尾理論盛行的當下,在分眾小眾概念風靡的現今,在互聯網將個人的力量無限放大的今天,在同一時間聚合一批人觀看同一內容的電影院能夠東山再起,更是具有戲劇性。
或說,是改革的效果吧?沒有2003年電影業向非國有資本開放,就沒有現在華誼、保利博納的呼風喚雨。或說,是中等收入階層的興起吧?人們收入增加,消費升級了。或說,是國產電影的復蘇吧?國產大片已經走出了忽悠人的《英雄》、《無極》時代。
是,但又不全是。互聯網時代,一個個電腦成為一個個島嶼,技術足夠發達,島上的人足夠孤獨。虛擬交流越多,人就越怕被遺忘,就越想知道大伙都在關心啥,時尚和流行的力量超過了以往——電視可以點播了,可是人們喜歡就著流行點播,《金婚》、《闖關東》、《超女》……啥時興看啥。春晚再難看,除夕夜也得開著電視,感受全國人民一臺戲的溫暖。著名的新聞門戶網站之所以能主導全國新聞熱點,不是因為它的新聞更快更專業,而是因為大家知道,全國網民都在看這張網頁,自己不看就是落后形勢了。因此,只要口袋同意,我們都會奔向電影院,在共享流行中獲得認同和安全感。
就像我的一個朋友,家庭影院升級為投影,白色屏幕緩緩放下,高級音響一開,和電影院沒什么區別。但是,她從不單獨看,“你想想一個人在電影院看電影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