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薄冰上

事情始于一個晴朗的冬日，寒冷足以讓人穿夾克衫、系圍巾，但還沒有冷到需要穿幾層衣服的程度。當扎克·菲爾茲朝湖邊走去的時候，他能看到他呼出的氣息裊裊上升。這是一個平靜安寧的午后。

他要去滑冰，從他能記事兒的時候起就開始滑了。他想不用告訴父母，因為他去去就回。冰鞋搭在肩上，他來到了湖邊。

這湖很大，除了他家之外，還有幾家人零散地居住在湖水周邊。有的一年到頭都住在這里，但他家只把房子當作度假的別墅。他更喜歡這里，因為周圍全是森林，他幾乎能感受到大自然母親就在身邊。他知道動物們都住在哪兒，甚至能說出幾種動物的名字。當然啦，所有的森林動物此刻都在酣睡。即使這樣，他在這里感覺比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要舒適。

他謹慎地朝冰上輕輕邁了第一步。他試了試，把全身重量慢慢轉移到光滑的冰面上。似乎足夠結實，因此他迅速系好冰鞋，滑了起來。

扎克喜愛滑冰。他仿佛覺得他在無憂無慮地滑過整個大地。輕柔的風，輕松的運動，他一直喜歡并將永遠喜歡那種感覺。他熟練地做了幾個騰空旋轉的動作，肌肉繃緊直到它們讓人覺得快要爆了。他在冰面上滑了幾個花樣，并快速旋轉，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在慢慢遠離他家的房子。過了一會兒，他停下來。風大了，并開始下雪。他決定回去。

逆風而行較難，所以他滑得很慢。他至少要滑一英里才能到家，所以他知道他必須一直滑行。如果他不能很快到家，父母會擔心的。太陽在地平線上處于最低點，溫度下降了?？諝夂浯坦?。每次呼吸都仿佛有一把冰冷的匕首刺進肺里，讓他充滿了疼痛感。小雪變成了猛烈的雨夾雪，打在他臉上，皮膚濕冷麻木。一陣寒風席卷扎克周身，讓他一直冷到心里。他打了一陣寒顫。他真希望他沒有滑得那么遠。當感到更冷的時候，他慢下來。差不多有十分鐘的時間，他幾乎沒動。他蹲下，盡可能吸收全部體溫。

突然，他聽到身后咔嚓響了一聲。剎那間，一聲嘯叫，接著冰上就出現了一道裂縫。裂縫變寬，并分成幾道小裂縫。然后一道接一道的裂縫出現了。他一躍而起，飛了出去。他能聽見身后薄冰的嘯叫聲，于是加速滑行。裂縫追趕扎克，加長和分叉，始終不離他背后。雨夾雪和風使人幾乎無法看清，所以他連是否找對了方向都不知道。這時事情發生了。

裂縫終于趕上了他，并在剎那間將他包圍。他抓狂了。他想動，但一動，冰就裂，就有另一道裂縫形成。他被困住了。即使他一動不動，裂縫依然越來越近，一轉眼，他沒入了水中。

結冰的溫度像一列飛馳的列車撞上了他。寒冷穿透肌膚，直達骨骼。水吸走了他全部的力量，讓他虛弱無力，感到更加寒冷。當他向水面浮起，頭觸到了冰。他用殘存的力氣拼命去頂，但冰一動不動。他的冰鞋拽他往下，向幽深的湖底拉他。他的眼皮冰冷僵硬，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它們睜開。他驚恐地尖叫，但只有氣泡從口中逸出。氧氣迅速逃離他疲倦的身體，他的肺葉在胸腔里因缺少空氣而顫動。他狂亂地用雙手尋找冰上出口，但一個也沒有找到。一陣疼痛襲遍全身，他的肺葉顫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正當他開始沉入黑暗的虛空時，雙手觸到了空氣，他向冰上爬去。

他無力地撐到冰面上，一下癱倒在那里。他呼呼哧哧，把空氣吸滿肺里。他咳嗽著，水從嘴里流出，聚集在冰上。扎克一邊無法控制地顫抖著，一邊把身子蜷縮成一團，以尋找任何可能的熱量，但一無所獲。他顫栗著暈了過去。

扎克醒來的時候，他仍然蜷縮在冰上。他的衣服濕淋淋的，他的冰鞋慘不忍睹。他知道要活下來就得動。扎克抱住身上滴水的外套，一點一點地往家走。他精疲力竭地啪嗒啪嗒登上后門廊臺階，搖晃著除掉夾克衫、冰鞋、襯衣和襪子。他的手指凍得發青，失去了知覺。幸好，壁爐里有一堆木柴在噼噼啪啪、咝咝啦啦地燃燒著。扎克在爐火旁蹲下取暖。他沖了一杯熱巧克力汁，正要回到客廳的時候看見廚房操作臺上有一張紙條。上面寫道：

扎克，我們出去找你。如果你發現這個條子，請暖和暖和再給我們打電話。你爸爸帶著手機。我們好擔心你！

愛你的媽媽

扎克拿起電話時笑了。他慢慢地走回長沙發，拉過一張毛毯把自己蓋住。熱巧克力汁的作用立竿見影，讓扎克渾身上下有了一種麻酥酥的感覺。他一邊撥爸爸的手機號碼一邊想：有時候，你只能靠你自己。

外邊，凌厲喧囂的雨夾雪變成了輕輕的柔柔的小雪，風已經停了。太陽西下，將它最后的光芒灑在冰面上。在白天最后的漸漸消失的光線中，冰面上閃閃發亮，接著黑暗便籠罩了大地。平靜安寧又一次降臨?！?/p>

責編／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