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生活

在《論天才》這篇文章中叔本華用他慣有的筆調討論了天才的幾個方面。雖然自己不是“天才”，但是能感覺到他說的是真理，佩服他敢于旗幟鮮明地甚至是“憤世嫉俗”地道出自己想法的勇氣。

單純地給天才定義是比較難的，如果借助于與“常人”相比較，可能就容易一點。叔本華正是這樣做的。

天才與常人的區別：“天才有雙份的理智，一份是為他自己準備的并服務于意志，另一份是為世界準備的，即由于這份理智使他變成一面鏡子，以反映出他對于世界的純粹客觀的態度?！焙竺娴氖翘觳弄氂械奶匦裕梢苑Q為客觀的理智。天才之偉大，之所以創造出藝術、詩歌或哲學作品，完全是后面這種“喜愛沉思的態度的必然結果，并且這種態度是苦心竭慮地建構于某些技術規則之上的?！倍俺Ｈ酥挥形ㄒ灰环N理智”，即主觀的理智。這種理智“無論多么精明細致，也絕對不能與天才的雙份理智處于同一水準上。”這是天才的“不同凡響的特性”。天才的雙份理智阻止了天才單純成為第一份理智或說意志的馴服工具，這即是天才在指導生活方面往往無能為力的原因。

天才對事物最為深刻的洞見的獲得，“不是通過某種對事物外部細節的觀察和留意，而是通過把事物作為一個整體來加以貼近的研究。”天才“可以被規定為一種從整體上研究事物的、出類拔萃的清晰意識，這樣一種意識與人的個別自我是彼此對立的?！彼麄兪澜缭谄湫闹凶鳛橐粋€整體被反映出來，其清晰程度及基本特征的深度要遠遠地超于常人。常人往往有某種共同的思想傾向，而天才的思想，卻永遠是公開或隱密地與它們對立著。這就是天才們的特殊的客觀的理智和天性。

天才與常人的生活。“常人只能為功用的目標而生存，也常常遭遇相似的命運的苦痛”，“他只能盡其一生而追求種種物質產品，并將每天的精力和持續的熱情用于賺錢、購物、建筑、施肥、設計、娛樂、經營、化妝之類的事情上，并且時時刻刻都想到他在為自己而工作。”這就是一般人的生活，也是叔本華所說的第一種生活。隨著時代技術的發展，奢侈豪華生活用品不斷地增加和花樣翻新，對于常人的天性而言，他們會選擇奢華安逸的生活，“他們愛香檳酒甚過愛自由（或閑暇）?！薄八麄冋J為，不能服務于欲望目標的心智的一切勞作，都是愚蠢透頂的?！币蚨八麄円恍囊灰鉂M足自己的食色之欲；并且確信，欲望是生命的中心，世界的樞紐。”

而天才的生活是怎樣的呢？叔本華進行了反復的說明。

“一個人被賜予偉大的精神稟賦不是要他去過一種通常意義上的個人生活，而是引導他去過第二種生活，它純粹是一種理智的生活。他把自己貢獻給了這樣一種生活，即不斷地增加、延長、擴展一種并非單純博學的，而是真正的系統知識和深邃洞察，并且要堅定不移地排除那凌駕于他個人之上的命運之神的影響，以便在他的作品中不至于擾亂他的心性?！薄俺种院愕乃枷?、學習、實驗并實踐著他的知識，一個人很快就會看到，這樣的第二種方式的生活已經構成了其生存的主要模式，至于他那單純的個人生活只是某種從屬的東西，并且知識為推進比他自身更高的生命目的效力的。”在一個偉大人物的胸懷中，那種為弄飽肚子的茍且生活“將會激發他內心中一種深深的失望，因為他的腦力已經遠遠高于緊緊為滿足欲望而必需的尺度；而且，倘若有必要的話，他寧愿生活在最為簡陋的環境里，以便它們能為他提供充分的自由實踐來發展和應用自己的天賦才干?！笔灞救A用優美的筆觸描繪了一幅畫面，為我們形象地說明天才們在世界上所走過的道路，我要不厭其煩地摘寫過來：“他在夏日的清晨，迎著朝陽，獨步行走在田野的小道上。他凝視天際的萬道朝霞，沐浴著自然的美景和清新的空氣，他全神貫注，整個身心都沉浸于其中，這乃是他唯一賴以娛悅自己的樂趣。因為這兒，除了躬身于土地，耕作于稼穡的農夫之外，根本沒有可以交往的人群?！?/p>

天才是如此地卓爾不群，舉止罕見，歷史上也曾有過很多的這樣的人，那么在他的時代，天才的遭遇是怎樣的呢？他是否得到同時代人的理解和尊重呢？不是，“這一方面是由于愚昧無知的猖獗，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妒忌心的盛行?！?/p>

這就是天才們的“遭遇”?！耙粋€寫下傳世佳作的偉大天才，無論他在后世多少代人的心目中是多么偉大，多么值得崇拜，多么富有教導性，但他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中他的同代人的心目中卻仍然是那么渺小，那么悲慘可憐，那么枯燥無味。”“他完全是一個無名之輩而不為他的同代人所知曉”，他不得不在一個孤寂無人的小島上孑然一身地度過其一生。這就是他們艱難悲苦的命運。對他們的獎賞，唯有后代的贊譽。

用常人的眼光來看，這么艱難孤獨的被同代人遺棄的生活，天才們應該持有怎樣的人生態度來度過呢？如果想得到同時代人的感激之情，他就必須調整自己的步伐以迎合他們。但是，真正偉大的東西決不會以這種方式產生出來?！耙粋€人真正想要創造出偉大的業績，他就必須把他的目光投向后代人，堅定不移、始終不渝地為未來的人類精心制作自己的鴻篇巨制。”天才的謙虛會令世人歡喜，然而這樣迫使“一個天才為了迎合世人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思想和觀點，甚至放棄自己的方法和風格”，他不得不為了與世人保持一致而改變初衷，甚而要完全地壓抑自己。” 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他“要么是什么也創造不出來，要么是他所創造出來的東西僅僅處于與世人同等的水平上?！彼?，真正偉大的天才，“必須要漠視其同代人的方法、思想和觀點，鎮定自若地我行我素，將他們的批評置于腦后，甚而對他們的頌揚也不屑一顧。”“沒有這樣一種傲慢或自負，一個人是不能成為天才的。”無論他多么地生不逢時，“他也應當矢志不移，其心不改?！?/p>

“一個詩人或一個哲學家，倘若他自己的時代允許他在其個人的小天地中不受干擾地撰寫自己的作品，那么他就不應當對他那個時代吹毛求疵。并且，倘若這個小天地足以使他履行自己的天職，而無需為其他人去掛心擔憂，那么他就不應當抱怨自己的命運。”

了解了天才的基本生活特征，我們再反過來把天才作為人類一員分析一下關于他的外部因素。

天才的誕生。一個天才他對于人類的貢獻是這么重大，我們也知道了天才的基本特征，那么我們就都保持一種寬容的姿態來為這個世界大量地生產“天才”吧！這個當然是笑話。

因為，“僅僅就其自身而言，天才難以產生創造性的偉大思想，這就好比女人僅憑自身不能生出孩子一般。天才的誕生，必需外部環境的孕育。”“要想誕生一個天才，需要專門的極為適宜于天才的外部環境的狀況的協調配合”。天才的誕生是非常偶然的。要想得到新穎獨創、非同尋常甚而流芳百世的偉大思想，只要讓他們的心智暫時地完全疏離于繁雜多變的外部世界，也就足夠了；此時，那些最為尋常的對象和事件在心智中也會呈現出相當新穎別致的樣子。在這種方式下，天才的真實本性得以彰明昭示。真要做到這一點，只能為真正具有天才稟賦的人所確證，非人力可為。

這令我更加驚服魯迅先生，他為我們留下了《未有天才之前》可以讓我們更多地了解這方面的知識。

天才的弱點。天才當然不可能沒有某些難以克服的弱點，總有某些方面的能力可能還不及中人。倘若這種能力頑固難除，就很有可能變成一種障礙阻擋他去發揮自己最擅長的才華。

天才的動機。是一種本能，它驅策著天才去創造其所見所感的永恒不變的形式，或者說是一種生存意志的作用，他們通過極為罕見的機遇，異常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擁有的這種人類種族的精神，所以他就要努力地捍衛它，或者至少把它創造出來。天才們的創作并非為了“掙錢或獵取名聲”，天才思想中更多考慮的是后世而非今世，迎合今世只能將他引入迷途。為了后世的榮耀，他須“忍受苦痛戴上布滿荊棘的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