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風分子”的一次“黑會”

這是詩人曾卓生前很珍愛的一張照片，說珍愛，是因為，那個時候，生活窘迫，很少有機會照相，而且幾個朋友能聚在一起更是難得。還有，就是這次曾卓（后排左一）和朋友一次偶然的聚會，卻把照片中的六個人卷入了“胡風集團”這一大案中，被指為“胡風分子”分別受到了審查和監禁。朋友的相聚成了開“黑會”，而且有“照片”為證。

照片攝于1947年夏天，地點是武漢黃鶴樓舊址奧略樓前。照片上前排右起為鄒荻帆、冀汸、伍禾；后排右起為綠原、胡天風和曾卓。他們都是湖北籍詩人。

1947年7月，曾卓從南京中央大學畢業后回到武漢，在漢口大剛報編輯副刊《大江》。當時伍禾在新湖北日報社編副刊《長江》。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中，武漢文壇上這兩個副刊發表了一些反映人民疾苦、表達人民愿望的作品，以與“山那邊”的英勇兄弟們的進軍相呼應。他們的這些舉動受到了反動政府的警告，但受到了讀者的歡迎，并培養和團結了一批中青年作者。鄒荻帆則在美國新聞處任職，他和也在該處任職的地下黨員陳楓曾在這一美國招牌掩護下，與解放區有所聯系，做過一些有益于人民的工作。綠原是抗戰時期在國統區很有影響的詩人，因逃避反動派的通緝，先是一直蟄伏在四川，抗戰勝利后，才于1946年冬回到武漢，一家三口寄居在漢陽一親戚家中。當時因找工作不易，生活頗為艱苦。胡天風則在漢口大剛報任編輯。

他們幾人分別住在武漢三鎮，但很少聚會。

那是1947年8月，在南京一小學教書的冀汸回故鄉湖北天門探親，路過武漢停了幾天。有朋自遠方來，大家自然高興，于是在武漢的他們幾個便約他到奧略樓喝茶。當時解放戰爭正在激烈進行，大家情緒激昂，指點江山，向往未來。最后，他們就面對滔滔大江，在蛇山的石階上留下了這張照片。

此后，冀汸回了南京。第二年夏天，鄒荻帆去了香港，在那里入了黨。胡天風在第二年秋天去了解放區。伍禾則與中原局江漢城工部保持工作上的聯系。曾卓和綠原則在地下黨的領導下工作。六個人就這么分散了。新中國成立后，大家又被分配在不同崗位上奉獻著自己的一份力量。

然而到了1955年5月，曾卓和照片中的其他五人都被卷入了“胡風集團”這一大案中。他們被指為“胡風分子”，并分別受到審查和監禁。1947年夏天的那次友誼的聚會，則被認為是一次“黑會”，而且這張合影也被視為那次開“黑會”的“罪證”。

直到二十五年后，胡風一案才得以平反。曾卓和朋友們所受的不白之冤終于得以昭雪。伍禾沒有能夠等到昭雪的那一天，于1968年去世。而且，他的追悼會直到1983年才召開。曾卓也參加了。胡天風1993年也因病去世。曾卓遵他臨終之托，編印了《天風詩草》出版。1994年9月，鄒荻帆在北京去世，曾卓也專程到京與這位老朋友作了最后的告別。

此后，他和妻子一起到杭州看望過當時正住院的冀汸，還到北京和綠原相聚。大家回顧了往事，也互道了珍重。

曾卓生前曾反復看著這張照片，憶起風華正茂的當年，也回首幾十年來照片中六人各自不同的命運和遭遇。

2002年4月10日，身為武漢市文聯名譽委員、武漢作家協會名譽主席的著名老作家、詩人曾卓也因病醫治無效去世，享年八十一歲。

如今，照片中人大多已去，在世之人雖年邁卻仍在耕耘。

當初他們意氣風發，面對滔滔江水，豪情萬丈。照片中在世之人如再看到此照，定會心潮起伏，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