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真的是奇特得很,冥冥之中,一定有著心理感應或心的呼應的存在。去年秋天,當車子開出貝爾格萊德,往南部山區開去的時候,我看見路旁高高豎立的路牌上尼什(Nis)的字樣,心里立刻冒出了馬奇(Maki)的名字。當時,我還對陪我去山區的塞爾維亞的女作家葉靚娜說起馬奇。只可惜車子在半路就拐了彎,尼什和馬奇空留在想念中和蜿蜒的山路上。
尼什是塞爾維亞南部一座漂亮的古城,公元二世紀就有了城堡,歷來是軍事、交通、貿易的重鎮。十年前,我住在安詳清澈的尼沙瓦河旁,河對岸是美麗而滄桑的城堡,城堡一側是幽靜而芬芳的大學。我就是在這里第一次見到了馬奇。他是尼什有名的作家,長滿濃濃密密的大胡子,樣子有點像恩格斯。那天,我從貝爾格萊德來,剛剛跳下汽車,他微微地笑著徑直向我走來,好像他老早就認識我。我當時很奇怪,事后我知道1980年他曾經到過中國,在一家航空公司工作兩年,他對中國懷有很好的感情和向往,能夠說幾句簡單的中國話。回到尼什這么多年,我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中國人,他當然非常高興。
那天晚飯后,我想找郵局買幾張明信片寄回家,馬奇義不容辭地帶我到了尼什市中心古色古香的郵局,買下明信片和紀念郵票,付錢的時候,他堅持要他來付。然后,他帶我到步行街轉悠。正是初冬,滿街飄著炒栗子的香味,古銅色式樣別致的街燈,輝映著一街燦爛的燈火和人影。他拉著我走到街對面的一家餐館,告訴我這是他自己新開的餐館,剛剛開了40天。餐館不小,座無虛席,有人在彈琴唱歌,大家都和他打著招呼,相親相近的樣子,仿佛是熟悉的街里街坊。他對我說,這次你來尼什時間太緊,下次一定到我的餐館里吃飯。
那年的春節前,我收到馬奇的一張賀年卡,他知道中國人重視春節,所以沒有在圣誕和元旦前寄賀卡,專門在春節前夕送來祝福。在賀年卡上,他還畫上了他自己大胡子的漫畫速寫像,腦袋頂上冒出幾個圓圈,圓圈里先寫上CHINA,再用中文畫上我的名字。無限的情誼,都撲滿在賀卡這小小的空間里了。
一晃,整整十年過去了。我沒有想到,在十年過后的今天,在春節的前夕,我居然收到了馬奇寄來的一張賀年卡。而且,同十年前一樣,在賀年卡上,他還是畫著一幅自己大胡子的速寫,腦袋上噴吐出幾個圓圈圈,稍稍不同的是,最上面的圈圈變成了一顆心。
我的心里涌出說不出的感動。宋詩曾云:往來千里路常在,聚散十年人不同。十年過去了,浮萍聚散,天遙地遠,這中間還隔著一場美國轟炸他們國土的戰爭,早已經中斷了聯系,彼此居然還能夠記住對方,馬奇還能夠在塵埋網封的通訊錄中找到我的地址,給我發來一份春節的賀卡,即使算不上什么奇跡,也應該算難能可貴了。在充滿勢利和勾連利益的茫茫人海中,馬奇這樣的朋友,真的是少見了。
我不知道,十年過后,馬奇怎么突然想起給我寄來賀年卡。也許,是好心的葉靚娜告訴了他去年秋天我又來到他們美麗的國土上,并打聽他的消息?這只是我的猜測,他在賀卡上只寫著美好的祝愿。
我知道,我要做的是,趕緊回寄一張賀卡給他。我想起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世界上水和水是連在一起的,只要你我都把手指伸進水里,我們就能夠相逢了。
編輯胡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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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李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