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眨了眨眼睛,強忍住淚水,透過車窗望著那正在嘲笑我的月亮——至少在我看來,它是在嘲笑我,不過,也許這只是我的一種心境。我們的車向東駛去,轉眼就進入黑暗中。車輪每轉動一圈,我離我的女兒,就越來越遠了。幾個小時前,我和丈夫把她送到了州立大學的宿舍,從那里需要開十二個小時的車才能到我們在弗吉尼亞的家。
我能夠當著莉婭的面向她告別真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在這之前,她懇求我不要哭——至少不能在她面前落淚,我做到了,但也只是勉強忍住而已。莉婭一直保持沉默,時不時地看著我的臉;而我,也忍不住想多看看女兒,好讓她在我的腦海里印下更清晰的影子——從這一刻起,直到圣誕節我才能有機會再看到女兒。
我看到了她額頭上的一個“v”字形傷疤。我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從前:我眼見著十五個月大的莉婭把一個收音機從床頭柜上拽了下來。那情形看上去就像是電影的慢動作鏡頭一樣,我眼睜睜地看著收音機砸在她的頭上,我原本試圖上前抓住它,可我的動作偏偏慢了一步,緊接著就聽見莉婭的哭聲。她的頭部立即流出血來。在急救室里,當醫生為莉婭縫合傷口時,我在走廊里聽到她不斷發出的喊叫聲:“媽媽……媽媽……媽媽。”當時我躲在丈夫的懷里哭泣。她的哭喊聲令我心碎,我寧愿代她受傷,也不愿她受一點罪。
從那以后,我曾多次有過這種代女兒受罪的愿望——在她上學第一天試圖隱藏內心的焦慮時;返校節舞會她的朋友們都找到了舞伴而她卻獨自一人時;在三年級時她的一位同學因車禍而不幸喪生使她感到無比痛苦時。沒錯,當她遭受痛苦時,我始終想讓自己為她承擔這一切,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做到,就像現在她無法減輕我內心的痛苦一樣。我們的車在州際公路上疾馳,我與她之間的距離也被無情地拉得越來越遠;月亮依然在嘲笑我,眼睜睜地看著我承受這離別之苦。不過,我知道這種痛苦只是暫時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一定能夠調整好自己,努力適應女兒不在家后的生活。
為了達到調整自己的目的,我將莉婭的房間重新布置了一番。就在我把她送到大學的幾個星期后,我開始收拾她留下來的幾件東西。突然,我看到了一塊綠色的麻布片,上面印著兩個白色的小手印。當我讀了小手印上的一段話時,我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有時,我令您失望,
因為我太小。
經常把我的手印留在家具和墻上。
可我每天都在成長,
很快就會變高,
這樣的小手印,
將很難覓到。
所以,我留下這最后的小手印,
親愛的媽媽,希望您記得,
曾經您每天握著的,
我的小手是什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