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務正業”倪掌門

那幾年，倪捷常常“不務正業”地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感受著恣意語言暴力的快感?，F在的他，卻整天待在辦公室搞電動自行車安全報告、節能報告。在外人看來，他依然是“不務正業”

一個體型富態的中年人迎上來，滿臉堆笑，樂呵呵的，這就是那個愛吵架的倪捷！

走進他異常寬大的辦公室，秘書馬上把一塊黑板推進來，看來道具上場了！還不僅僅是黑板，倪捷緊握著鼠標在電腦里搜索著他的什么數據，手邊還放著《2007中國統計年鑒》、計算器、草稿紙、演算筆。

這就是那個愛吵架、善于把玩詞語、言辭犀利而風趣的倪捷么？他的助手告訴記者：現在倪總整天都在辦公室里進行快樂的演算，而且是越算越樂。

倪捷怎么了？

忙著吵架丟了市場

事情要回溯到五年前。

2002年8月，首善之區北京開風氣之先，在全國率先“禁電”，不主張發展電動自行車，并為此列出了一大堆“罪狀”。這在全國引起了極大反響，因為北京的政策在全國常常具有風向標的意義。

沉默了七天，倪捷終于坐不住了。他一舉寫下了洋洋灑灑的萬言長文《電動車可封殺不可罵殺》。用辭激烈，對“禁電”之舉極力反駁。

隨后，倪捷會同12家電動自行車生產企業的負責人及中國自行車協會理事長王鳳和，在北京開了發布會，準備大鬧一場。結果因內部有人打退堂鼓，首義兵敗。不過，這次行動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反響。

倪捷吵的第二次大架，是在2003年6月。剛剛經歷了“非典”侵襲的中國，由于公交癱瘓，電動自行車賣瘋了。但恰在此時，福州也要頒布“禁電令”。

福州是倪捷的綠源賣得最好的地區，一聽這個消息，他立即火了。但他汲取了上次“聯合舉義”不成的教訓，這次準備單干。他決定起訴福州市相關部門，并在病榻前寫下了數千言的檄文《公民意見書》，痛斥福州市此舉“違法、缺德、無理、亂政”。同樣是用辭激烈。

這次，他要用法律來維護電動自行車的權益，于是釀成了有名的“福州事件”。雖然事件最后不了了之，但電動自行車和倪捷之名卻從此廣為人知，并被賦予了濃厚的悲情色彩，為社會各界所同情。

倪捷吵得最厲害的一架，是在2006年。但這次，倪捷是和自己曾經的戰友——中國自行車行業協會理事長王鳳和。

2006年5月，倪捷在北京發布《中國輕型電動車產業發展戰略研究》。同時，王鳳和在媒體公開批評綠源公司多次在不同媒體上稱倪捷為“電動自行車創始人”，此舉涉嫌虛假宣傳，不正當競爭。兩人矛盾自此公開化，雙方在各大媒體上唾沫橫飛，大打口水仗。倪捷還為和王鳳和吵架，專門開了個博客。

其實，這不過是個導火索。創始人之爭只是個不錯的吵架由頭，兩人已在暗中爭了兩年，這次是積怨的總爆發。

早在2004年，自行車行業協會向國家標委會上報了“新國標”，將電動自行車的否決項由3項擴大到30多項，只要有一條不合格，就可以判產品“死刑”。

倪捷急了?！斑@樣的標準如果得以執行，輕型電動車會遭到‘滅頂之災’！”

于是，一場標準大戰展開了。倪捷再次“叛亂”，振臂一呼，應者云集，因為這標準關系到這個行業所有企業的生存發展。110多家企業聯名上書，要求國家標委會暫緩批準這個“新國標”的報批稿。

國家標委會在標準發布前夕，同意了暫緩批準的要求，“新國標”文本被退回中國自行車行業協會。隨后，行業協會和企業多次就新標準進行討論，但均是吵吵鬧鬧，無果而終。

2005年11月，在中央電視臺《實話實說》欄目，倪捷和王鳳和“當著全國觀眾的面吵了一架。”隨后，雙方在中央電視臺等各大媒體上圍繞輕型電動車的標準爭論不休，其中包括鬧得沸沸揚揚的“中國年度經濟人物”提名一事。

倪捷這次與王鳳和的爭吵是動靜最大、持續時間最長、造成傷害最深的一次，盡管當事雙方稱爭論的起因是那個“胎死腹中”的標準。但是，標準后面很難說沒有利益的糾葛、個人的恩怨。畢竟，兩位都是凡人。

除了這三次大架，倪捷還吵了不少小架。包括2005年千里南下，馳援海南，在聽證會上與管理方唇槍舌劍，以及2006年與廣州“禁電”派的較量。一路吵來，倪捷聲名鵲起，他在各大媒體上激揚文字，享受著行使語言暴力的快感。他的語言流暢，幽默風趣，或者著文雄論，或者冷嘲熱諷，贏得了無數人的贊譽，還一度被稱為行業“維權斗士”。

倪捷的爭吵，也為電動自行車做了最好的廣告，并爭取了許多的機會?，F在一些“禁電”的城市也放松了控制，電動自行車獲得了飛速的發展，幾年間市場翻了好幾倍。就像倪捷說的，“吵一架翻一番。”

盡管倪捷的爭吵為他獲得了很多的“無形資產”，綠源也在這幾年獲得了飛速發展。但是，綠源卻沒有借這個機會成為行業龍頭企業。倪捷自己也坦承：“那時候，我忙著去爭吵，在營銷上做得不好。尤其是忽視了山東、河南這兩個大市場，2006年熱衷于吵架使我吃了虧?！?/p>

忙著吵架丟了市場。這就是他“不務正業”的“結果”。

越俎代庖做起“偽會長”

回到文章的開頭，現在的倪捷正沉浸在演算和論證的興奮中。采訪于是在這種演算和論證中展開。倪捷給記者計算著電動自行車未來的市場前景，在各個城市的飛速增長，等等。

期間，他還不時參考電腦中存儲的各種論文和數據，或者查閱統計年鑒，不斷用計算器演算，在草稿紙上寫畫，有時倪捷還會站起來在黑板上演算各種公式。算到高興處，還樂呵呵地笑，頓足，擂桌子。不知不覺間，我們就一起演算了兩個多小時。

現在的倪捷確實變了，說起這種變化，倪捷講了一個故事。

2006年2月，春節剛過，倪捷在網上搜索海外對中國發展輕型電動車的評論，無意間發現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一位名叫Chris Cherry的博士生正在做一篇“中國兩輪電動車交通問題”的博士論文，他與這名博士生取得了聯系并進行了交流。后來這個博士還兩次來中國實地調研，并進行了街頭調查，還與倪捷多次討論。

倪捷對此感觸頗深，“我是真的感到非常慚愧，世界著名大學的頂級交通研究專家們把中國的兩輪電動車作為博士論文選題，并花費巨大成本進行非常細致、極其理性的研究，而我們自己在做什么呢？”

“習慣于繪聲繪色地侃侃而談，甚至飄飄然了還敢演講！作為一個二十年前畢業于中國著名大學的理科碩士。我感到自己犯了嚴重的‘低級錯誤’。我必須重新找回科學理性，踏踏實實地用數據說話，用事實說話，用科學推理去尋求真理?！?/p>

他對自己以前的爭吵和不斷建議卻收效甚微進行了深刻反思。他認為，“歸根到底是電動自行車安全問題的基礎性研究太少了，大家幾乎都是在‘拍腦瓜’討論，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吵得一團糟，還不知道到底在爭論什么問題。”因此，“必須沉下心來，以科學嚴謹的精神，進行科學論證。”

于是，倪捷主動承擔起了這份沒有研究經費的“基礎性”研究工作。

2007年11月，倪捷組成了一個以他為首的研究小組，并定下了一個“大計劃”，準備就中國兩輪電動車發展問題分六個專題進行基礎性研究。

記者拿到的是有關交通安全的報告，倪捷現在正算得高興的是有關電動自行車節能的報告，這只是六個報告中的前兩個。倪捷這次準備做個大工程。

雖然這樣很累，“壓力很大，我要查閱文獻資料，細心推敲數據，而且每個數據都要我自己算，我一個人在做一個研究所做的工作?！北M管很累，但倪捷卻樂在其中。

倪捷說，在編寫過程中，他是“沉浸在數學的愉悅中的，充分感受到了用數學語言來描述事物的明確性和簡潔性?！边@個善于把玩詞語的“首席吵架官”，現在又被數學語言的美感所吸引。“因為真理常常被常識所掩蓋，我就是要用科學的方法去驗證那些常識的錯誤。我要證明電動自行車是安全的，電動自行車的重量對安全影響不大。就像證明兩個鐵球是同時落地一樣。”

但是，很顯然，這好像不應是由他來干的事情，倪捷又越軌了！倪捷稱：“雖然我完全可以不做，但總需要有人來做，而且我喜歡做，高興做?！蹦呓菥褪沁@樣的閑不住，“不本分”，一靜下來就開始“不務正業”。記者笑稱，倪總是剛卸下“首席吵架官”的頭銜，又自動當上了“電動車協會的偽會長”。

倪掌門的正業還需加強

2005年“風云浙商”的頒獎典禮上，主持人方宏進這樣介紹倪捷：“這個人除了做生意外，就是和人吵架，從一個城市吵到另一個城市。”

但是，倪捷甚至能為了吵架而耽誤生意，他就像個枕戈待旦的戰士，時刻準備應戰。他是閑不住的。

“商人的本職應該是‘和諧’和‘妥協’的，當我正在盡全力‘低調地’做好‘本職工作’的時候，一個突發的事件又讓我感到必須去‘高調’抗爭！”這是2006年末倪捷赴會廣州前的“反思”。而且，在將企業歷經艱辛創辦起來之后，倪捷的主要興奮點似乎就不在企業的具體事務上了，尤其是面對有話可說的中國電動自行車行業這個亂局。遇到這樣的掌門人，可苦了掌門夫人。倪捷的夫人胡繼紅曾是綠源公司的總工程師，現在又是公司的總經理，她承擔了公司95%的日常事務。倪捷是幸運的，有這樣一位得力的賢內助。

這位掌門夫人也是二十年前的工學碩士，和倪捷一起教書，一起下海，一起辭職，又一起創業。在大掌門把企業“甩”開后，她把綠源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尤其是公司的信息化管理做得非常規范。近年來，綠源的市場銷售節節攀升，2007年銷售了40多萬輛，進入行業前三，這一切都應歸功于她這個掌門夫人。

但是，相比于倪捷在電動自行車行業的地位和影響，綠源并不是大家所想象的當然的行業龍頭企業?，F在的綠源，倪捷名頭遠遠比“綠源”這個品牌更知名。

“不務正業”的倪捷干什么都是有聲有色，但他真正面臨的挑戰，是如何與他的夫人一起，把正業做得更好，讓綠源成為行業的真正龍頭企業。

對于正業，倪捷仍需努力。

記者手記

倪捷一向不務正業，作為我國第一批IT碩士，他在畢業后，去寧波大學教上了經濟學。三年后，他覺得自己不適合教書，遂辭職下海做了廠長，與機械打了六年交道。1996年，倪捷當上了浙江省金華市金信科技風險投資管理公司總經理，又做起了風投。正是在這期間，他偶然遇上了電動自行車，并一頭扎了進來。

其實，倪捷是個真正的人才。許多人離開了自己的行當就什么都不是，但倪捷不是。以他的才氣，當個作家或者演說家似乎也不是難事；若是專了老本行，說不定現在又是一個IT大佬；如果他專心教書，今天差不多也能混個教授；要是專心給別人打工，今天至少還在穩穩當當做著他的總經理……

但倪捷在哪兒都沒有停留。也許，命中注定要讓他等待，他可能今生都不會再放棄他的電動自行車了。

正是電動自行車，給了倪捷機會。行業亂局正好給了他一展身手的舞臺，于是他開始了自己的表演。是時勢給了他這個機會？還是亂世出英雄？

倪捷夫人說，他就像那個與風車作戰的唐·吉訶德，在自己的世界里，與一個個虛擬的對手作戰。

但，這就是倪捷。他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