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伯韜遺體掉包記

1948年11月下旬，黃伯韜第7兵團司令部被華野部隊包圍在徐州外圍的碾莊一帶。幾次突圍無望后，黃伯韜沮喪地對待在身邊的25軍副軍長楊廷宴說：“廷宴，真對不起你!我當25軍軍長時，你就是副軍長，現在我當7兵團司令，你還是個副軍長。哎!”

“承蒙司令官看得起我，我楊某肝腦涂地，在所不辭!我愿護送司令官突出重圍!”楊廷宴滿眼含淚，胸脯拍得嘭嘭響。

黃伯韜擺了擺手，繼續緩緩地說道：“我非黃埔嫡系，但委座卻看得起我，把我和黃埔嫡系一樣對待。此次兵敗，雖非我之過，但我也沒臉再去見委座。士為知己者死!你拿上我的特別通行證去南京，把我以身殉國的情況向委座做個匯報吧。”

說話間，一軍官慌慌張張跑進來喊道：“司令官，快走吧，共軍已經突破外壕了。”

黃伯韜不想走，也不想被解放軍俘虜，他想殺身成仁!可他的部下還不想死，于是，黃伯韜便被副官李文杰等硬架著往外走。忽然，一顆流彈飛來，黃伯韜當場倒斃!

幾天以后，楊廷宴化裝逃到南京，他拿著黃伯韜的17號特別通行證去見蔣介石。并將一張寫著“黃伯韜盡忠報國”的名片遞到蔣介石手上。

楊廷宴見蔣介石陰沉著臉不說話，便怯怯地匯報說：“委座。黃司令戰斗到最后，彈盡援絕，拔槍自殉……”

“娘西匹!伯韜戰死，你為什么不死?幾萬人都死在淮海戰場了。你活著回來有什么用?給我拖出去……”蔣介石把淮海戰場國民黨軍隊失利的怨氣一股腦兒地發泄到楊廷宴頭上。

“委座，我死不足惜。但黃司令為國捐軀，他遺體的埋葬處，只有我知道啊!將黃司令遺體運回后，我情愿殺身成仁，追隨黃司令而去!”楊廷宴見蔣介石要槍斃他，馬上涕淚漣漣且慷慨激昂地表白他活著回來的原因。

黃伯韜的7兵團雖全軍覆沒了，但由于“殺身成仁”是蔣介石一貫提倡的軍人作風，黃伯韜能以身殉黨殉國，也就成了國民黨軍的楷模!為籠絡人心，激勵士氣，蔣介石以為應該將黃伯韜的遺體運回南京體面安葬。于是，蔣介石改變了主意，讓楊廷宴負責運回黃伯韜的遺體，將功贖罪。

楊廷宴夾著冷汗，心情灰暗地來到上海徐家匯黃府，將黃伯韜陣亡的消息告訴黃的妻子柳碧云。哭得死去活來的柳碧云聽說黃的遺體還被埋在被解放軍占領的碾莊，便聲淚俱下地請求楊廷宴想辦法將黃的遺體運回來。

楊廷宴沒有將蔣介石要他運回黃伯韜遺體的命令向柳碧云透露，而是在心里盤算著自己的退路：碾莊一帶已經完全被解放軍占領，運回黃伯韜的遺體簡直就是一件提著腦袋玩的事。退一步講，即便將遺體運回，蔣介石如果讓他兌現“殺身成仁”的諾言咋辦?這時。楊廷宴見黃伯韜的副官李文杰也在黃府，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他面露難色地對李文杰說：“李老弟。我本想運回黃司令的遺體，可蔣委員長又委我以新的軍務，運回黃司令遺體的事，只有拜托老弟來辦了啊!”說著，他將一張埋葬黃伯韜遺體的地形草圖交給李文杰，并告訴李文杰，徐家墩有個開藥鋪的老板徐老吉知道一些情況，可找他幫忙。隨后，他便三十六計，走為上，第二天一早就搭乘外輪到馬來西亞定居去了。

李文杰心里清楚楊是讓他去當替死鬼，便以找不到幫手為名，磨磨蹭蹭不動身。無奈之下，柳碧云只好向國民黨國防部參謀總長顧祝同求救。

顧祝同一聽楊廷宴逃到國外，立即向蔣介石匯報了此事。蔣介石當即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事已至此，只得責成顧祝同全權負責，一定將黃伯韜的遺體運回來。

顧祝同受命后，立即命令李文杰前往碾莊運尸，并要他立下“軍令狀”，同時又表示。黃伯韜的遺體運回南京，官升一級；否則，軍法從事。

這樣一來，李文杰就被推上了風火輪，盡管心里極不情愿，卻又不得不去。這時，柳碧云又找到黃伯韜在“陸大”的同學、生前好友張文遠，求其協助李文杰前去碾莊運尸。

臨行前，張文遠從南京買了兩箱“金字塔”牌香煙，分給李文杰一箱。二人裝扮成賣香煙的販子，曉行夜宿，總算到了碾莊。張文遠找到了自己的侄兒張昌慶和藥鋪老板徐老吉，并拿出4塊大洋托他倆買了口棺材。徐老吉又找來侄兒徐明哲和遠房親戚王一忠幫忙，一行6人半夜三更悄悄來到尤湖南面的葦塘里，按圖索驥找到了埋尸地點，很快挖出黃伯韜的遺體，裝進棺材，抬上一輛推車。接著張文遠叔侄、李文杰、徐明哲和王一忠5人推著車連夜趕路。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5個人來到了五河縣城。這是淮海流域的一座重鎮，南岸是國統區，北岸是解放區。因而兩岸都設有卡子，嚴格盤查行人。

這晚，5個人在五河縣找了家客棧住下。第二天早上，張文遠被雄雞啼叫聲驚醒，他睜眼一看，李文杰的床空著，便忙喊醒侄兒張呂慶：“昌慶，姓李的小子怕過關卡被解放軍抓住，溜了。我們也不能給他頂缸啊。”叔侄二人秘密商量過后，也開腿溜之大吉了。

睡在另一房間的徐明哲和王一忠，由于連日勞累，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第二天醒來，發現張、李三人都不見了，又等了一上午，仍見不到這三人的影子，才知道他們腳底抹油——溜了!徐明哲連聲嘆著氣說：“世態炎涼啊!黃伯韜的生前好友、副官都跑了!我倆是黃伯韜什么人?干嗎要擔風險運送他的尸體啊?”王一忠說：“事已至此，就算我倆積德行善吧。”二人便推著黃伯韜的尸體過了解放軍的關卡，來到了淮河南岸的國統區。

“干什么的?”駐守這里的舊民黨24師46團守哨卡的士兵執槍問道。

“清告訴你們的長官，我們是向南京運送黃伯韜長官的遺體的。”王一忠說。

哨兵一聽，知道事關重大，趕緊給滿臉長著麻子的呂魯寶團長作了匯報。呂魯寶一聽。知道這是件大事情，而他湊巧又在軍官訓導團受訓時見過黃伯韜，便親自來到板車前，讓兵士掀開棺蓋。仔細端詳，果真是黃伯韜的遺體。“二位辛苦啦!請二位把黃長官的遺體推到團部近旁的河神廟暫厝。我給二位發賞錢啊!”呂魯寶眼睛咕嚕嚕一轉，嘴角擠著笑說。

當晚夜半時分，呂魯寶對副官下令說：“你帶兩個弟兄到河神廟廂房干掉那兩個農民，免得我們到南京領賞時留下禍患。”不料，此話被呂魯寶的伙夫在給馬匹添草料時聽見了。

“啊——”窮苦人出身的伙夫一驚!真沒想到，呂團長為了升官發財，竟如此歹毒!他立馬給徐明遠和王一忠報信，讓他們二人趕快逃走!

徐、王二人一聽，氣得咬牙切齒：“這些國軍軍官，咋都不是人呢?我倆決不能讓這狗目的陰謀得逞!”王一忠跺了一腳對徐明遠說。

正好，河神廟里還停放著另一具無名尸體，于是徐、王二人將這具尸體和黃伯韜的尸體來了個對調，把黃伯韜的遺體藏在一處草叢中，然后匆匆逃離了河神廟。

呂魯寶的副官帶人來到河神廟，找不見徐、王二人，害怕回去說實話遭責罰，便謊稱已將事情辦妥。

第二天，呂魯寶帶著一排士兵，將裝黃伯韜遺體的棺材抬上“江寧”號汽輪，運送到了浦口。“委座，24師46團團長呂魯寶親送黃司令遺體已到浦口。”顧祝同喜氣洋洋地向蔣介石匯報。

“好!好!”蔣介石馬上吩咐在南京的軍政要員一齊前往中山碼頭迎靈。接著又讓人立即將柳碧云從上海接到南京。

隆隆九聲炮響，靈柩被抬下了“江寧”號汽輪。柳碧云搶先一步來到靈柩前，她急切地想看看丈夫的遺容。棺蓋打開，柳碧云一看，當即杏眼圓睜，氣得指著陪他驗靈的國防部三廳廳長郭汝槐的鼻子，哽咽著說：“你——你們——竟用假尸騙我!”

“什么?”顧祝同呆若木雞。

“你這個呂麻子。竟敢蒙騙委座!你要受到軍法懲處。”郭汝槐一把將已經嚇癱了的呂魯寶從地上提起，交給守在一旁的衛兵。

“伯韜，你死得好慘啊!”柳碧云號啕大哭不止。拒絕顧祝同給她安排下榻的高級公寓。自己掏錢住進了揚子飯店。

兩天以后，徐明遠和王一忠費盡周折摸進揚子飯店，向柳碧云講述了他倆運送黃伯韜遺體的經過。

柳碧云看著面前這兩個老實巴交的農民，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雇了一輛馬車，隨徐、王二人悄悄到了河神廟。從草叢中找到了黃伯韜的遺體。柳碧云悲喜交集，立即與徐、王一起，將黃伯韜的遺體裝上一輛汽車。悄悄運回上海，在徐家匯買了一塊墳地將其安葬。

辦完這一切后，柳碧云跪在地上，雙手捧著100個大洋，高高舉過頭頂，哽咽著酬謝素昧平生的徐明遠和王一忠：“謝二位兄弟……”

“不謝!不謝!運送黃司令的遺體，就權當我倆做了一次善事吧。”徐、王二人只拿了4塊大洋做路費，多余的說什么也不收，然后告辭而去。

看著二人漸漸離去的背影，柳碧云不由感慨連連：國民黨的官兵無情無義，其胸懷連這兩個農民兄弟都不如。看來，國民黨真的沒有什么指望了！

1949年，當國民黨的主要軍官和家屬敗逃臺灣時，柳碧云沒有隨往，而在上海定居了下來。

(責編 江 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