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霍大明咬了強娃下身的事情很快傳了出去。
村里人議論的時候,也感到十分的納悶,好端端的村長,一個正正派派的人,咋個就想到那個地方去了,還去咬襠?這對于神仙村的人來說,是不論咋去想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那天,霍大明又來找強娃,叫他趕快把土地占用補償協議簽了,開發商馬上就要進來開工。本來是大小會議討論,家家戶戶同意了的事情,這時候強娃卻不干了。霍大明的頭嗡地轟響,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地說:昨天晚上剛剛敲定的事兒,咋個兒一覺醒來就變了哎,這又不是碎娃過家家?
強娃扭著脖頸說:國家有時候定下的事情都在變,我一個小小的百姓說話就不興變了?
霍大明干脆直截了當地說:你還有啥要求?還有啥條件?你就竹筒里倒豆子全說出來!
強娃說:我沒有啥說的,我就是還要種那塊地。
霍大明急得頭直搖說:你這不是胡攪蠻纏嗎?個人要服從集體,集體要服從全局,這個規矩你該懂吧?
強娃說:我不知道那么多的大道理,那是你們干部的事情,我只知道沒有個人就沒有集體。
霍大明火氣攻心,強橫地說:你不干我們就來個先開工,后補償,我看你干不干?
強娃也不示弱:那我就用根繩子掛在你門上,你把我一家老小養起來,我家還正缺個大孝子哩。
霍大明急了,把腳頓了幾下說:得、得,我咋遇上了你這個天下第一大賴皮啊!
強娃說是說,話還是軟了下來,近乎有些乞求道:村長啊,我不要你的補償,我只要你給我補償地。
霍大明頓時眼睛睜得鼓圓,說:你簡直睜著眼睛說瞎話,村里現在哪里有地啊?你不是不知道,為地的事情前一個月張家和王家打架差點都鬧出了人命,你唯恐村里不太平啊?
強娃說:我一個虱子頂不起一床氈,太平不太平是你們干部的事情。我現在就要地!
霍大明說:你就不能換個別的?你非要一根筋吊死在這棵樹上?
強娃抱怨地說:你們干部說話不算數,原來我的地在平壩里,你們說為了村上修路,把我趕到了山上,退耕還林了,你們又把我攆到河灘,現在又要……
霍大明知道強娃也占著一些理,口氣也緩和了,說:以后工廠建起來了,我先第一個叫你到廠里當工人,一個月也千八百塊哩。
強娃說:隔夜的金子不如到手的銅,我還是要我的地。
霍大明氣得樁樁直跳,那就等村里有人死了,收回地了再給你補上。
強娃也不冷不熱地說:那就等村里死了人以后再說吧。霍大明頓時氣得青筋暴跳,你啊你,你咋是水火不入、油鹽不進啊。強娃堅持還要地。霍大明說我是拿你沒有辦法了,你就老子天下第一了,無法無天了,是不是呀。
強娃固執了起來,還是堅持要地。
霍大明臉憋得通紅地說:我就不信球從領豁里鉆出來了,沒有王法了。
強娃也來氣,我就是要地,不給地就是不行!我看你還把我的球咬了不成?
霍大明氣得臉色由紅轉青,顫抖著嘴唇說:你只要敢脫,我就敢咬。
強娃的倔勁也上來了:你只要敢咬,我就敢脫,你不咬是我做的。
霍大明說:你不脫你是我做的。
強娃像剝樹皮一樣把褲子垮到了腳跟。霍大明正要去咬,村文書風風火火進來才拉開了他們。這是一個版本,而另一個版本說是咬了。無論是咬上沒有咬上,咬襠的話題還是不脛而走。
強娃不是碎娃,已經有了老婆孩子。本來事情過了就過了,頂多是一件不愉快的插曲。在地里正在薅草的老婆月花,聽說老漢強娃正和村長吵架,還被咬了襠?這還了得。女人有時候把那玩藝看得比命還重要。她丟下鋤頭就往家里跑。到了家,強娃正坐在堂屋抽悶煙。女人四下里在地上瞅來瞅去,看有沒有血跡,再看男人臉色聚青。女人滿頭大汗地說:咬沒咬上,是咬到那里了嗎?男人沒有吭氣,女人更感到事情的嚴重,要強娃脫掉褲子,她要看看。
強娃說:你一天看三、四遍還沒有看夠啊,看、看,看你媽個溝子!
女人委屈地哭了,說:你不去看,當心廢了就成了閹人了,我們以后這臉皮子往哪里擱啊,你不是叫我活守寡嗎?嗚——嗚。
強娃聽到煩,到地里去薅草。村里人見到他不是躲著他,就是望著他笑。女兒看看放學回來見了他也遠遠躲了起來。
究竟咬沒有咬襠,只有強娃心里清楚。他要到集上去買化肥。一路上趕集的人多,就有人傻傻地望著他笑。有人驚訝地問:強娃,你還能走路啊?聽說你那玩藝被咬了?是真的嗎?這個村長也是的,咬啥兒不好啊?偏偏咬了那玩藝。他有些為強娃打報不平。另一個說:強娃少了一條腿,走路就更快了,你是操的哪門子心啊?你是在為強娃的老婆操心吧?強娃一直沒有吭氣,這時候爆發了:你們是咸吃蘿卜淡操心,我的東西好不好?難道還要拿到你面前看一看 !強娃氣得化肥也不買了,扭頭就往家里走。
神仙村在城鄉結合部,傍依著不大不小的丘陵,上面長滿了郁郁蔥蔥的白皮松,一直延伸到遠處黛藍色的大山,前面是一條永遠都淌著銀光般的河流,流淌到村子跟前的時候,臂膀輕輕一舒展,劃了一個半圓又流向了遠方,從遠處看仿佛是一條巨龍飲水的畫面。傳說有個仙人踏勘風水走到這里再也不想走下去,就定居在了這兒,于是就有了神仙村的名字,于是就有了出秀才、出狀元、出州府衙門朝廷大官的說法。這時候,強娃對這些撲朔迷離的東西不感興趣,他也不想依賴這些空洞的東西使自己的兒女出人頭地,他感到只有土地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只有土地才能把他的心放在實實在在的地方,要是失去了土地,他、包括他的家人就如同沒有了父母的孤兒四處流浪。他坐在地頭,仰頭望著天上飄忽不定的云朵,心里泛起說不出的苦楚,眼淚吧嗒吧嗒地就落了下來。一個月以前,村里來了個個頭很矮卻長得圓乎乎的胖子,帶了一幫人在霍大明的陪同下,在村里轉悠了半晌,說是城里人現在就喜歡住這種風水好的地方。強娃心里不住地罵死胖子,罵村長霍大明,還罵城里人看不起鄉下人,進城挨他們的白眼,現在還攆到鄉下來遭害他們。
老婆月花做好了晚飯,見男人還沒有回來就有些發慌,她時不時地跑到院場里盯望村頭的路口,心里擔心了起來。天擦黑的時候,月花跑到村頭的路口上,看見自家的田坎上坐著一個人,她想八成就是自己的男人,火氣刷地就沖涌了上來。她三步并著兩步地跑到跟前氣沖沖地說:你化肥也沒買,跑到這里瓜坐著干啥?
強娃掃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無精打采地說:地馬上就沒有了,還要化肥做啥?
月花又說:天都黑了,你坐在這里能當飯吃?
強娃說:有了它就能當飯吃,沒有它了你們以后吃風屙屁呀!你們女人是屁股大,頭發長,就是不長心眼兒。
幾句話把老婆月花氣得簡直快要岔了氣,隔了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帶著嘲笑的語氣說:得、得,你在這里給你老婆耍橫哩,人家咬了你那玩藝,你臭屁不敢放一個,你有本事你去找啊?你去橫啊?
強娃的心里堆滿了干柴,經老婆這么一點還真燃燒了起來,他從地上騰地跳起,說:你當我不敢找霍大明那個狗日的是不是啊?不要說他咬我的襠了,他就是咬死我,我也要要回我的土地!
霍大明自從和強娃鬧翻了臉后,村里的各種言語都傳到了他的耳朵里,尤其是咬襠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他把村文書叫來狠狠地臭罵了一頓,說他的嘴還不如一張爛溝子,把沒有的事情也說成有了,使他在村里人面前很掉面子。村文書感到很委屈,哭喪著臉說:張支書問我,我只告訴了他一個人,再說、再說……要不是我來得及時擋住你,你就……還沒有等村文書把話說完,霍大明就氣得呸、呸……連唾帶罵地把村文書轟了出去。
憑心而論,霍大明被推選為村長后,從心里想給本村的父老鄉親辦點事情,看到周圍的村子都先后富裕了起來,他心里就急得火燒火燎。老支書看他那樣子不緊不慢地說:急啥?早急三年娃兒也門框兒高了,你年輕,沒有經見過世面,憑我當了二十多年村支書的經驗,好事情不能辦多了,你辦的事兒越多,找你事情的人就多,冤家就多,最后還落個里外不是人。霍大明幾次找他商量趕快給村里引進幾個項目,老支書都是用同樣的話語搪塞他,要不就是說等農閑了再說,農閑了再去找他,他又說開春了忙完春種再說 。其實,老支書也不想把這塊土地拿出去搞開發,村里人眼紅周圍村子里的人發了財,一個個都躍躍欲試的,一旦他站出來反對,他必然成為眾矢之的,他只能這樣不冷不熱地拖著。他的這種態度氣得霍大明干脆不再去找他,自個兒在城里找到同學托關系找到了能在村里辦工廠、搞開發的人,這使他對村里未來的發展充滿了希望。霍大明背著支書領著人到村里來搞開發,這使這個在神仙村當了二十多年的老支書很沒面子。他這個在神仙村說一不二的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竟然被一個后生沒有放在眼里,公然和他較勁,這使他很惱火,也很窩心,他不能公開反對,他只能看著這一臺好戲的上演,霍大明啊霍大明,你究竟是要在這出戲里扮白臉呀扮紅臉呀?或是扮鼻子上抹白粉的小丑呀?我在臺下看著哩,好戲還在后面哩。
每次老支書見到霍大明就繞著彎兒走,他不愿意主動與霍大明打招呼,相反他倒是希望霍大明有一天跑到他面前下軟蛋。當強娃被咬襠的事情發生后,老支書不完全是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他只是感到自己的話終于應驗了,心里反而有一種內疚感,沒有在阻止這件事情上態度堅決。他在村辦公室的大門上堵住了霍大明,有些語重心長地說:大明啊,不是我說你,你惹下這一攤子事情可咋個收場啊?
霍大明梗著脖子問:我惹啥事兒了?
老支書有些來氣,放大嗓門說:還有啥事?自個兒鞋子夾腳不夾腳,你不知道?
霍大明聽出了話里的意思,輕淡地一笑說:干事兒難免遇到磕磕碰碰的事情,一個強娃他能夠掀翻天?
老支書喉頭有些發噎,頓了頓說:土地是我們莊稼人的命根子,你賣了它,我們以后是吃東南風?還是喝西北風啊?即使是我們以后到他們的工廠干活也是人家說了算,我們還不是像牛羊畜生一樣任由人家擺布嗎?
霍大明心生反感地說:你是不是把話說的太離譜了?我霍大明堂堂正正為村里人辦他們想辦的事情,咋就成了把鄉親們往火坑里推了呢?我們祖祖輩輩窮過來,你還愿意繼續看到我們的后人光著腚在田坎地頭干活?你再想想又有多少農民是種莊稼發了財的?
很明顯老支書在論理上不是霍大明的對手,這時候他吃了敗仗又不肯服輸,只有在心里發狠,嘴上氣沖沖地說:你能,你能!我就要看你給村里人辦個啥樣的大事兒出來。
霍大明沖撞了老支書心里并不怎么好受,想起強娃死纏硬磨著不放土地就有些泛火。本來一個好好端端、順順暢暢的事情,偏偏出來了個強娃攪混水,使其他的村民也跟著犯疑,事情變得有些難纏了起來。強娃的地端端處在路口,一邊是神仙村的宗祠,每年村里人在這里祭拜廟會唱大戲,另一邊是學校,這兩處是絕對不敢動遷的,上有先人,下有后人,動了哪一處都要招來眾怒,說白了就只有從強娃的地頭穿過,而開發商也看中了這里為入口,其他的地方都是歪門邪道。霍大明只有把自己的怨氣揣在心里,他就是叫娘叫老子,只要強娃答應他也心甘情愿。
正當霍大明想著法子說服強娃的時候,強娃卻和老婆月花找上門來了。
強娃一進門就坐在了正堂里的太師椅上,歪著頭,翹起腿,鐵青著臉看著村長霍大明,月花在院場里還沒有進門就嘰哩哇啦地亂喊叫。這要是往日霍大明非發作不可,遇到今天他就有些底氣不足,他急忙又是發煙又是倒茶,還陪上了一張笑臉,說:咋了啊?是遇到啥子不通暢的事情了?
強娃朝地上摔了一口濃痰,半虛著眼睛說:你裝啥糊涂哩?
霍大明陪著笑臉說:老哥啊,我也是在為村里人著想,我和你的事兒都是我不對,我這里給你賠不是了。
強娃瞪起眼睛說:光賠不是就行了?
霍大明佯裝糊涂地問:那你還要我干啥啊?
強娃騰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說:我要我的地,我要我的地。
這時候,月花跨進了門坎,接上話茬說:你咬了他給他看病,還有……還要賠償他的精神損失。
強娃也最忌諱說咬了那玩藝,知道這是件不光彩的事,一聽他老婆說這事,他的火就不打一處出,你天天把那玩藝掛在嘴上,那能當飯吃?你嫌老子的不行你就出去偷啊搶啊。本來老婆是向著男人說話,沒有想到卻被男人倒打一釘耙,月花愣了一下,哇地哭了起來坐在了地上,不住地蹬著雙腿,抹著眼淚,哭鬧著說:你咋不知道個好歹啊,人家村長欺負你,你也欺負我啊,你不幫我說話還給別人幫腔,我每天做了上頓做下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是養一頭豬一年也要殺三百斤的肉哩。
月花的哭鬧頓時沖淡了強娃要回地的強烈愿望。他一把拉起老婆,沖著霍大明說:不管你咋說,我就是要地!要地!要地!他把老婆拖出門外,抬腿就給了老婆屁股上一腳,氣得聲音也變了調:你天天晚上在用,還到處說你男人的不是,我看你是吃飽了撐著了。
強娃到霍大明家要地的事兒被老婆攪黃了以后,他并不甘心,越來越感到土地對他、對莊稼人的重要,失去了土地就像失去了軀體里的血一樣。他又去找老支書,要他站出來給自己說個話。剛進老支書的院場,老支書就在喊他:我正要去找你哩,你卻自個兒來了。老支書在鄉里鄉親面前一向說話都很柔順,辦啥事兒能辦就辦,不能辦了也不紅臉。強娃聽了心里就有些濕乎乎的,半晌兒不知道說啥是好。老支書說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霍大明也是,當上村長沒幾天就四下里捅亂子,惹得雞飛狗叫的。
強娃心里一熱:老支書,你可要為我做主啊,我不能沒有土地,要是沒有了土地,我們家以后吃啥喝啥呀?那可是我們一家老小的命根子啊!
老支書遞給強娃一支煙點燃,叫他消消火氣,末了說:村里也有占了地人家來找過我,我說讓他們聯名向上面反映,可他們都不敢拋頭露面,只有你敢和霍大明對著干,土地是我們莊稼人的命啊。
經老支書這么一提醒,強娃無助的心里好像有了一線希望,說:老支書你就替我們到上面去反映一下吧。
我?老支書有些吃驚的自問,我咋能去啊?我去了鄉里縣里還說我和霍大明尿不到一個壺里,拆他的臺哩,反而會把要回地的事情搞砸了呢,我看還是你去聯絡征地的人家向上面反映合適。
強娃的心頓時掉進了冰窟里,想起大前年自己家門前的一棵大白果樹,村里要砍了去蓋村委會,強娃死活不依,他就寫信上訪,等到上面阻止砍樹的批復下來,白果樹已經砍掉解成了一塊塊木條,最后村里給他賠了一百多塊錢了了事。強娃想到這里也不好再說下去。
回到家里,老婆拿給了他一張蓋著村委會紅戳的紙單說,霍大明叫文書送來的,說三天內如果不簽協議就要強行開工。強娃氣得兩把撕爛了紙單,對著霍大明家住的方向大喊:要地沒有,要命有一條!
強娃在地里用幾根木棒兩片草席搭起了一個庵棚,老婆抱來了被褥。強娃擺起了誓死捍衛土地的駕勢。一幫城里人拿著標桿、長尺、石灰在地里量來劃去。強娃也不理視,坐在庵棚外面吸煙,他想我在這里,我就不信你從我身上碾過?
頭一天沒有啥響動,第二天太陽快要落到山后面的時候,張支書來了,拎了一瓶酒,還切了一包豬頭肉。他走進庵棚啥話也沒有說,揭開被褥,把肉放在床板上,噗噗嗵嗵就倒了兩碗酒,抬起碗說:來,干了!
強娃不明就里,一臉糊涂,他不明白老支書今天究竟賣的哪門子藥。這些天來,有的鄉親半夜里悄悄跑來給他打氣,后悔當初不應該草草忙忙就簽訂了協議,現在想起來就后怕,如果失去了土地,就如同失去了林子的鳥,以后吃啥歇哪啊?有的坐到天麻麻亮的時候才溜回村里。強娃心里有了底氣。這當兒,他看到老支書一臉不容推卸的神態,便抓起碗和老支書一干而盡。
老支書抹了抹嘴,猛地一拍強娃的肩膀說:強娃,你行啊!大明已經答應了你的條件,他讓我來告訴你,不再占用你的地了,你今晚上就搬回去吧,不然鬧得影響不好。
涌在強娃眼眶里的淚水終于摔了下來,他哽咽著聲兒說:老支書啊,不是我故意和村里較勁,而是沒有了土地…..
老支書打斷了強娃的話說:啥話也不要說了,土地還給了你,你搬回去就是了。
強娃拆了庵棚,回到了家里,有老支書的話他信。
這天,強娃正在家里劁豬,聽到遠處傳來畢畢剝剝的鞭炮聲,幾輛大卡車和一輛裝載機已經開進了自己的地里。強娃扔下小豬和刀具,瘋了似的跑向了地里。霍大明正在和小矮胖子喜笑顏開地剪彩,一個火紅的彩球落入了禮儀小姐的盤中。
霍大明,你咋說話不算話哩?強娃指著霍大明的鼻子問。
霍大明板著臉,說:我說啥話了?
強娃頓時梗得說不出話來,半晌兒才說:你不是讓老支書給我帶話,不再動我的土地了嗎?他的聲兒近乎有些哀求。
霍大明黑沉著臉厲聲道:強娃,我今天可告訴你,我對得起你就對不起鄉親們了,你的行為已經嚴重影響了我們村的招商引資,給我們神仙村的人丟了臉,抹了黑。今天是開工的好日子,你要同意了就當啥事兒也沒有,你要是……我們就開工了。
強娃也不示弱:霍大明,你有能耐就從我身上軋過去,我就是到了陰曹地府,我也把你叫大爺。
霍大明大喊一聲:開工!
早已經準備好了的裝載機發出刺耳的轟鳴。強娃急了,撲上去阻攔鏟土的裝載機,霍大明一把把強娃拉了回來。強娃又和霍大明撕扯了起來,被霍大明推開,強娃大喊著一頭撞向霍大明,霍大明一閃身,強娃的身體重重地撞向裝載機的鏟斗,又突然一個急翻,鏟斗鋒利的鏟尖插進了他的后腦勺,濺起了一片殷紅的血,像桃花一樣綻放在土地上。
……
那長著綠油油的莊稼已被裝載機推到了一邊,大地露出了它寬厚的胸膛。在山腳下聳立起一座新墳,白色的紙絮做成的招魂幡在風中舞動,在不遠處有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瘋瘋癲癲在山道上來回跑動,嘴里不住地喊著強娃的名字。
幾天后,施工隊撤走了,說是暴死了人的地方已經破了風水。
(選自個人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306550550)
現場點評:
小說相較一般的底層小說有了重大突破,作者在冷靜的敘述中點到了底層的“階級”矛盾,也就是一般民眾與資本的矛盾,這是改革中出現的問題,已經引起了高層的重視,并逐步得到改善。我想說的是,霍大明這個形象很有典型意義,因為這個曾和強娃站在一起的基層民眾在資本的面前轉而背離他的階級,并和新資本一起成為強權的幫兇。這種景況早在魯迅的作品中就出現過,到現在并沒有得到根本改變。這樣的現實主義觸擊到了底層的本質問題。底層人群本身也是有問題的。
小說語言淳樸而又活潑多姿,作者能自覺利用地方語言的優勢,塑造出一個誓死捍衛自己權益的農民形象尤為可貴。小說結尾頗具特色,一是回到了事因的邏輯起點,神仙村是塊寶地才引起開放商的垂青;二是在倫理上維護了強娃死的尊嚴,也是小說之所以高貴的精神緣由,一語雙得。
點評人:吳長青(南京師范大學文藝學碩士)
責任編輯:楊中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