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路險,從山下到山上,只有這么一條路。大雪封山,交通不便,而在這彎彎的山路上來回往返的,只有徐永海這么一臺客車。
物以稀為貴,徐永海的客車當然也不例外,他清楚只要是他不動彈,任何人想上山或下山只能是靠著兩條腿,否則就是望山興嘆。所以他的車費高,態(tài)度也不好,甚至看誰不順眼就會中途卸客。旅客們雖然大都有意見,可又無可奈何。
又是寒風刺骨,悠悠蕩蕩的雪花開始一片兩片地往下飄落,徐永海的客車也要再一次啟程發(fā)往山上。就在旅客都坐得差不多的時候,門一開,一個農村打扮的婦女上了客車,手里還抱著一個扎得緊緊的棉行李卷,撿一個座位坐了下來。
“到哪兒,車票錢交了,行李放外面車上面去。”徐永海面無表情程序般地說出了這幾句話。
“俺到終點,多少錢呀?”婦女問道。
“50塊。”
婦女一愣:“咋這么貴呀?能不能便宜點兒。”
“嫌貴別坐車,要坐車就這價。”徐永海黑著臉。
婦女看了一眼徐永海,掏出錢遞了過去:“大兄弟,俺這行李可不能放在外面,俺就拿著它吧,保證不占地方。”
“你拿著它也行,不過要算一個人,按人的價格買票,50塊。”徐永海大手一揮,張嘴要錢。
“它不占座也不占地方,俺抱著它,你咋還朝俺要一個人的錢呀。”
“別說那些沒用的,坐不坐,要坐就趕緊交錢,不坐就趕緊下車,我沒時間搭理你。”徐永海說著打開了車門,一股寒風猛地灌了進來,車門口的人不由打了個寒戰(zhàn)。
“那就交吧。”婦女咬了咬牙,又取出50塊錢,交給了徐永海。
“現(xiàn)在的人就想撿便宜,早這樣不就得了。”徐永海嘴里嘟囔著,啟動了汽車。汽車一點點開動,在崇山峻嶺間盤旋上升著,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車里人也仿佛被冷氣凍住了一樣,一個個閉目沉思,都鴉雀無聲。
突然,隨著一陣剎車聲,客車停了下來。車門一開,一個瘦骨嶙峋滿身雪花的人走了上來。
“到哪兒,車票錢交了。”徐永海習慣性地扔出了兩句。
“到終點多少錢?”
“50塊。”徐永海面無表情地回答。
“50?”瘦男人驚叫一聲,“全程才50,這都走到哪兒了,你還朝我要50,那你干脆搶銀行得了。”
“我這車就這價,愛坐不坐,不坐下去。”徐永海說著一腳踩住剎車,客車“嘎”的一下停了下來。
眾人一愣,看著眼前的一幕,都沉默不語。
“你知道就你這么一趟車,所以漫天要價,咱老百姓沒辦法,還得指著你的車上山下山呢,所以就忍了。不過做人總得憑個良心,你凈賺著昧心眼子的錢,花了能踏實嗎?”
“你給我下去,今天你就是給我五百五千五萬我都不拉你。”徐永海說著,滿臉怒氣地打開車門,把瘦男人趕了下去。
“你個畜生,我叫你光認錢沒人性!”瘦男人氣得頭上青筋暴起,下車后撿起一塊小石頭,猛地朝著車窗戶砸了過去。
“嘩啦!”一扇車窗戶被砸出了一個大窟窿,幸虧緊挨著車窗的那幾位旅客躲閃得快,沒有傷著,不過也整了一身的碎玻璃。
“你給我站住,賠我的玻璃!”徐永海跳下車就去抓那個瘦男人。那個瘦男人撒腿就跑,雪大路滑,能見度也低,很快他就消失在雪幕之中,不見了蹤影。
徐永海追了半天也沒追上,只好回來。車窗上的那個窟窿像個黑黑的鬼洞,向著大雪天洞開著。寒風冷雪順著窟窿猛地灌進,車里的溫度已經:和外面差不多少。
“怎么辦呀?”“司機,你快想想辦法呀!”“這樣下去咱們很可能會被凍成冰棍呀!”眾人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徐永海也沒了主意,老半天,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婦女懷里的行李卷上:“大妹子,把你的行李卷打開,用棉被先把窟窿堵上行不?”
婦女下意識地抱緊了行李卷,本能地搖著頭;“不行,我要把這個行李卷完整地帶上山。”
“哎呀我說大妹子,這么大窟窿在這兒擺著,要是不堵上,你還上啥山呀,人早都凍抽了。再說我也不白用你的行李,你那行李的50塊錢我還給你。”
婦女還是搖了搖頭:“大兄弟,不是我不同意,這行李不能開封。”
“哎,”徐永海長嘆一聲,“這要是車里有一名解放軍就好了,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可惜呀……”
女人身子一動,猶豫一下站了起來:“那就用我的行李吧。”
“那太謝謝你了大妹子。”徐永海喜出望外,幾步走過來,拿出那50塊餞,遞給了女人。
女人開始慢慢地打開行李卷,隨著行李卷的打開。一兜蘋果露在了眾人的面前。
徐永海一愣;“大妹子,你的行李里就卷這個寶貝東西?”
女人笑了笑:“是呀,覺著奇怪是嗎?蘋果到處都有賣的,俺為啥還包在行李里頭。實話實說,俺家在外省農村,俺男人就在這山上當兵,是哨所所長。他已經好幾年沒回家了,現(xiàn)在要過年了,俺來哨所看看他。每年這時候,大雪封山,蔬菜什么的都運不上去,所以新鮮水果啥的對他們來說特稀罕。俺也沒什么好給他們拿的,就買了這一兜水果,給他們哨所里的戰(zhàn)士一人一個,怕凍了,所以用棉被包好。剛才我還怕打開行李凍了,大兄弟你一說如果解放軍在,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遮風擋雨,讓俺明白了俺和俺男人以及解放軍的差別,要是俺男人和他的戰(zhàn)士在車上,他們真的會毫不猶豫地堵窟窿,甚至用身體。所以我就決定把這行李拿出來堵窗戶。”
“你要上哨所?”徐永海呆呆地看著女人,“嫂子,這車的終點離哨所還老遠呢,而且去往哨所的路可真是大雪封堵,機動車根本上不去呀。”
“我知道,我已經給他們打了電話,他們派馬耙犁在終點處等我,用耙犁把我拉上山。”
“嫂子,”徐永海看著女人,“我不知道你是軍嫂,其實那些解放軍多次幫過我的忙,還曾救過我,我真不該多朝你要錢,我……我不是人……放心,以后只要是軍嫂上山,我分文不收。”
“說這干嗎?你也是吃辛苦掙點兒錢,大伙兒能理解。”女人說著,把棉被緊緊地堵在了車窗的窟窿上。
這時,后面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過來,坐在那扇被砸的車窗旁。緊緊靠住了棉被,冷空氣被牢牢地擋在了外面。
“謝謝你。”女人急忙提起那兜蘋果,把它們放在了懷里。
客車又正常啟動,向前行駛起來。
“嫂子,你不應該謝我,其實我應該謝你。”男人看著女人,“其實我也是一名軍人,不過退伍了,跟我處了好幾年的女朋友說軍人看傻,不值得愛,離我而去了,我真是萬念俱灰。嫂子,今天是你讓我知道了軍人是偉大的,這個世上還有許許多多像你一樣偉大的女同志這樣理解軍人這樣深愛著軍人,我代表我的戰(zhàn)友,向您表示感謝。”說著站起來一個標準的軍禮。
車里,頓時爆發(fā)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為退伍軍人,更為那個軍嫂。不少人把大衣脫下,遞給軍嫂,讓她好好包好那兜蘋果。
女人緊緊抱著那兜蘋果,向眾人頻頻點著頭: “謝謝大家了!”眼里淚花晶瑩。
寒風呼嘯,飛雪飄飄。客車一路跋涉,終于到了終點。徐永海的客車可以重新安裝玻璃了,女人接過棉被,重新包好蘋果,下了客車。車外,三架馬耙犁整齊地停在路邊,幾名戰(zhàn)士久久地站在雪地里迎接嫂子,早已成了雪人。女人急忙走過去,親手為戰(zhàn)士們拂去身上的雪。坐上耙犁。懷里抱著那個行李卷,捕面幸福地向著山頂?shù)纳谒ァ?/p>
“真是好人吶!”看著女人遠去的背影,徐永海感嘆地說著。
這時,那個退伍軍人走了過來,輕輕碰了碰他;“兄弟,實話跟你說,你應該特別感謝那個軍嫂。女朋友把我踹了,我受了強烈的刺激,所以要走極端。我早就知道你心特黑,所以準備拿你下手。今天是那個軍嫂教育了我,我決定重新做人,不過你也要回頭是岸了。否則你的心里只有錢,你的下場可能會很慘。”說著把一個東西塞到徐永海的手里,轉身而去。
徐永海仔細一看,那人給自己的竟然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他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他這才明白,其實是那個軍嫂救了自己也救了全車的人,他也清楚,自己是應該把良心放在一個位置,絕不能再因為山路打彎而使自己的良心也打彎。
“放心吧,從今以后,我要做個真正的人。學那位軍嫂。更學山上那些無私無畏的軍人。”徐永海喃喃地說著,目光良久地注視著遠處山頭的哨所,真誠而又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