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魔鬼永遠在你內心的最深處!
江城舉辦的“勞動攝影大獎賽”結束了。獲得冠軍的是一張叫“輕舞飛揚”的照片,拍攝者叫蔡良新。頒獎臺上,蔡良新捧著這張獲獎照片,激動得熱淚盈眶。眼淚“簌簌”地落在照片上,他都忘了去揩干。“輕舞飛揚”是蔡良新抓拍的一位老婆婆打掃楚城古塔的一幕。照片里。古塔周圍正飄落著梧桐黃葉,老婆婆的環衛工作裙隨風輕擺,手中的掃帚輕輕上揚,這一幕用“輕舞飛揚”來形容,最合適不過了。
頒獎儀式一結束,蔡良新就攔了輛的士。直奔白領公寓而去。他要請哥們兒陶桃出來慶祝一番。陶桃是搞美術的,他倆在白領公寓合租了一套兩居室,各自經營著自己的藝術事業。
兩人來到凱威啤酒屋,陶桃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哥們兒,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應該把你媽媽接來一起慶賀啊!你不是說她兩年前就來江城了嗎?可我還沒見過她老人家呢。今天正好認識一下。”
蔡良新一驚,支支吾吾答道:“我媽她身體不好,出門不便。還住在親戚家里。等我賺錢買了房,就把她接過來。到時你們再見也不遲。”
兩人吃完飯,已是深夜。回到出租屋。蔡良新找出一個大相框,將“輕舞飛揚”裱起來掛在墻上。當他正要放照片時,卻發現照片上有一塊水痕,怎么也擦不掉。他想起來了,頒獎時自己過于激動。有淚花落在了照片上,當時忘了揩干,沒想到現在已經溶到了照片里。
掛好照片,蔡良新便回房睡覺去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覺自己竟然躺在一個懸空的環境里,四周一片漆黑,靜得可怕。沒有一點兒雜音。可他又分明在這空曠的環境里聽到了陣陣“沙沙”的聲音,這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有人在夜里掃大街,聲音不大。卻非常刺耳。蔡良新被這“沙沙”聲攪得心煩意亂,一骨碌爬下床,這才聽清“沙沙”聲來自窗外。于是他狠勁拉開窗戶,探頭朝樓下望了望,只見不遠處一個老婆婆正揮著竹掃帚在昏黃的路燈下掃地。蔡良新忍無可忍,沖老婆婆吼道:“你個死老婆子!大半夜的掃什么地,讓不讓人睡覺了?”
老婆婆抬起頭,淡淡地說:“地上好多香蕉皮啊,踩到了會摔死人的!”然后又繼續掃大街。
這一夜,蔡良新徹夜未眠,屋外的“沙沙”聲整整響了一個通宵。
翌日清晨,蔡良新睡眼惺忪地起了床,因為他要去鄰市參加一個攝影交流會。洗漱完畢,他找來雞毛撣子給掛在墻上的“輕舞飛揚”撣灰,卻驚奇地發現,留有淚痕的地方竟然上潮長霉了,這霉塊已經蓋住了照片上老婆婆的半張臉。蔡良新趕緊取出照片。小心翼翼地刮掉霉塊,然后重新裱上。這才安心地出門。
等交流會結束,蔡良新返回江城已是半夜,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白領公寓。正欲上樓,卻突然又看到了昨晚那個老婆婆在路燈下掃大街,“沙沙”的掃地聲讓他好生心煩。蔡良新氣急敗壞地沖過去。吼道:“你這個老婆子,真是有毛病,干嗎每天半夜跑來掃大街?”
老婆婆頭也不抬。一邊掃地一邊淡淡地說:“地上好多香蕉皮啊,踩到了會摔死人的!”
蔡良新這才留意路面。地上還真是散落著數不清的香蕉皮,一直延伸到路的盡頭。在蔡良新愣怔間。老婆婆已經從他面前掃了過去。他不禁抬頭瞅了瞅幾米開外的老婆婆。頓時嚇得眼珠子都鼓了出來:只見老婆婆每掃過一塊香蕉皮。地上就會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掃帚掃過的地方,已經縱橫交錯地布滿了血跡,整條馬路看起來就像一張血網!
蔡良新以為自己太勞累。產生了幻覺,他驚恐地揉揉眼睛,這時卻見老婆婆抬起頭來,還沖他回頭一笑。這回蔡良新徹底看清楚了,老婆婆只有半張臉。另半張臉長滿了霉,全是青灰色的霉毛!蔡良新“啊”的一聲尖叫,就暈倒在了馬路上。
等他蘇醒過來。已是第二天中午,而且還躺在自己的臥室里。這時陶桃推門進來,見蔡良新醒了,便急切地問:“昨晚發生什么事了?要不是你那一聲尖叫。我還不知道你暈倒在了樓下!”
蔡良新驚魂未定,顫抖著聲音說:“夜里掃地的那個老婆婆,不是人。她、她是鬼啊!路上好多香蕉皮。還有好多血!”
陶桃不以為然,“你沒事吧?哪有什么掃地的老婆婆啊,我怎么沒看到過?還有,昨晚我下去背你時,路上干干凈凈的,也沒有你說的香蕉皮和血跡。”
見陶桃不相信。蔡良新情緒激動起來,欲把昨晚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講出來。這時陶桃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好了,不要胡思亂想了,世上根本就沒有鬼。再說了。不做虧心事,何懼鬼敲門?你現在醒了,就好好休息一下。我馬上要去北京參加一個畫展,半個月后才能回來。”
陶桃走后,蔡良新哪里還靜得下心來,他穿好衣服準備離開這個鬼地方,到朋友那里避避再說。當他走過客廳時,情不自禁地瞄了瞄掛在墻上的“輕舞飛揚”。這一瞄,眼珠子都嚇了出來:昨天才刮掉的霉塊,現在又長了出來,霉塊仍舊蓋住了老婆婆的半張臉!天哪。昨晚見到的掃地鬼婆不也是這副模樣嗎?
蔡良新嚇得癱軟在地,動彈不得,眼珠子鼓鼓暴出,連眨也不會眨了……
半個月過去,陶桃參加畫展歸來,開門進到屋里,發現房內竟然雜亂不堪。東西被摔得亂七八糟,只有墻上那幅“輕舞飛揚”沒有被人碰過。陶桃不知道在他離開的半個月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鄰居們見這邊開了門,紛紛圍過來。隔壁的老伯喊道:“你可回來啦,出大事了!小蔡這孩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瘋了,在屋里摔桌子砸碗,我們只好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你快去看看他吧!”
陶桃驚呆了,顧不上旅途勞頓,直奔精神病院而去。見到院長后,院長抓著陶桃的手。戰戰兢兢地說:“這個病人可害苦我們了,他已經嚇跑了六個看護人員了!每到夜里12點,他就會跑到病院的中央大道上,拿個掃帚在那里掃地,一邊掃還一邊嘀咕:‘地上好多香蕉皮啊,踩到了會摔死人的!’他來這里后。就說過這一句話,那表情真是比僵尸還恐怖!”
陶桃不敢相信僅幾天就發生了這么大的變故。決定留在病院里,親自照顧蔡良新。
夜里12點,時鐘剛敲過,陶桃果然看見蔡良新像夢游一樣,一聲不響地從病床上坐起來。然后拿把掃帚出去了。陶桃一直跟到了中央大道,見蔡良新只是詭異地掃地,并無其他舉動,就壯著膽子走到了他面前。蔡良新見了陶桃,像突然清醒過來一樣。猛然冒出一句:“我殺人了!真的殺人了!”
這話著實讓陶桃嚇了一跳,他小心地問:“你殺了誰?說清楚一點!”
“‘輕舞飛揚’里的那個老婆子,呵呵。是我間接殺了她!”說著,蔡良新又繼續掃地。
陶桃緊跟在旁邊,一點點地問,蔡良新就一點點地說。斷斷續續折騰了兩個小時,陶桃才明白一個大概:原來蔡良新拍攝的“輕舞飛揚”實際上并非那么柔美,當時的情形是老婆婆在打掃古塔的走廊,蔡良新一路跟著連拍。在走廊的拐彎處,老婆婆不小心踩到了游客丟下的香蕉皮。結果就滑倒了。“輕舞飛揚”那個動作,就是老婆婆摔倒的一瞬間。更不幸的是,古塔的欄桿非常矮,老婆婆就摔到了塔外,情急之下她死命抓住了欄桿。可是蔡良新卻沒有伸手拉她,最后眼睜睜地看著老婆婆跌落到塔下的江水里……
陶桃總算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報應啊,難怪蔡良新會在夜里遇到掃香蕉皮的鬼婆呢!
可一到天亮,蔡良新又傻了。什么話也不會說,活脫脫一個癡呆憨子。陶桃本想找來蔡良新的媽媽,告訴她蔡良新的情況,可他根本就沒見過蔡母,更不知道蔡母住在江城的哪里。只好先打消了這個念頭。
陶桃發現只有到了半夜,蔡良新出來掃地時才會斷斷續續地說話,于是他決定繼續在晚上跟出來,以便打聽。出蔡母的住址。
到了半夜,陶桃再次壯著膽子跟著蔡良新來到中央大道上。為了以防萬一,他也拿起了一把掃帚,學著蔡良新的樣子,一邊掃地一邊搭話。這時。蔡良新突然“嘿嘿”一聲傻笑,然后說:“我媽媽已經死了!”
“死了?”陶桃大感意外。
“嗯,死了,‘輕舞飛揚’里的老婆子就是我媽!不,她不是我媽,只是我的養母!”
陶桃又是一驚。完全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他覺得里面一定還有隱情。通過慢慢追問,終于套出了事情真相:蔡母早年喪夫,加上左腳有點兒殘疾。在村里大家都喊她“跛寡婦”,蔡良新是她收養的一個孤兒。從小他們母子就飽受村里人的歧視。蔡母硬是靠拾破爛供蔡良新考上了大學。蔡良新一心想報攝影專業,可家里的條件哪還供得起他學藝術啊?就因這事,母子倆鬧翻了,蔡良新痛恨自己的養母沒本事,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一邊打工一邊完成了學業。這幾年,蔡母的身體每況愈下,加上在村里又受冷落,想自己死了都沒人收尸,就來到了江城。她本想和兒子一起過,可蔡良新卻覺得她是個累贅,根本不認她。沒辦法,蔡母只好找了份環衛工作來養活自己。直到“勞動攝影大獎賽”開賽,蔡良新找不到配合他照相的人。才想到了自己的養母。蔡母見兒子來給她照相,激動不已。哪想最后卻出了意外。摔下去的生死關頭。蔡良新在心里想的卻是:就這樣摔下去吧,你死了我就沒有累贅了……
知道了這些,陶桃心里很不是滋味,沒想到和自己交往幾年的鐵哥們兒竟是這樣一個人。陶桃覺得應該為死去的蔡母做點兒什么。
第二天,陶桃來到環衛局,經過苦苦打探,終于找到了蔡母落腳的集體宿舍。當宿舍里的環衛大媽們知道蔡母死亡的消息后。一個個悲痛不已。
一個叫張媽的人哭著拿出一張銀行卡,說:“蔡大姐是個好人啊,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兒子,這兩年來,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終于攢下了這1萬塊錢,說要給兒子買個好相機!沒想到卻發生了這樣的事,真是造孽啊!”
陶桃被這群老大媽觸動了,狠勁地說:“蔡母雖然只是蔡良新的養母,但她卻勝過親生母親,我一定要好好安葬她老人家!”
張媽聽了一愣,說:“什么養母啊?蔡大姐就是蔡良新的親媽。是蔡大姐故意隱瞞了事情的真相!”
“啊!怎么會這樣?”陶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張媽說到這里,忍不住抽泣起來,“你們這些后生,哪里明白做母親的苦心啊!由于蔡大姐在村里沒有地位。她不想在孩子幼小的心靈里留下遺憾。才故意說不是他親媽的!”
聽了這些,陶桃徹底呆了……
當天下午,有人報警,說在郊區的江灘邊發現了一具已經腐爛了的尸體,但衣服上“江城環衛”的字樣依然清晰可見。
兩天后,陶桃和這群環衛大媽在鳳凰山陵園厚葬了蔡母。
晚上回到家里,陶桃驚奇地發現,“輕舞飛揚”里的霉塊不見了,而精神病院的蔡良新依然是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