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知道,無論我怎么努力朝著他的方向走,都不會走到他的身邊。我,只是他的一個路人,在他眼里,與茫茫人海中的其他人并無兩樣。
一
對于轉(zhuǎn)學,我是不情愿的。熟悉的老師親密的同學都要生生地分離開來。可是有些事情似乎與我愿不愿意無關(guān),家搬了,學校自然要換。
新的學校一切都那么陌生。操場上打球踢毽子漫步的同學唧唧喳喳熱鬧得很,只是與我無關(guān)。我快步地穿過那些熱鬧,走向我陌生的教室。走廊里我站在教室的門口,等著老師來把我介紹進去。
上課鈴聲響過后,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蜂擁著擠進教室,跟在后面的,是一個看上去比我大幾歲的大男孩,寸頭、白襯衫、休閑褲、旅游鞋。笑瞇瞇地在我面前停下問:“你是誰?”我說:“我是新來的。你呢?”他笑:“我,來了一陣子了。我們進來吧。”
一進教室,同學們刷地站起身:“老師好!”
他依然笑瞇瞇地:“這是我們班新來的同學……”他說這話時不經(jīng)意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對同學說著一些要對新同學友好之類的話。我聞到一縷淡淡的煙草味,心沒來由地跳了一下。
他是我的老師,叫田輝。那年我17歲,讀初中2年級。他27歲,是我的語文老師。
我喜歡他的課,就那么灑脫地把教案往講臺上一放,再不打開。像說故事樣地侃侃而談,意猶未盡的時候,一堂課的內(nèi)容完美地穿插于其中完成了。
因為他,我有了自己的理想。我開始埋頭讀書,掰著手指頭算,幾年后我可以和他一樣站在那三尺講臺上,面對一張張求知的小臉,侃侃而談。因為他,我有了自己的心事。我常在下課的時候坐在操場的柳樹下發(fā)呆,為的就是看他從辦公室走進教室。那一段短短的路上,他的腋下夾著教案,邁著輕松的步子,和每一個他認識的老師同學打招呼,太陽底下,他微笑著,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二
中考時他看著我的志愿皺眉,他說:“你該讀高中,考大學。”我笑:“可是我更喜歡當老師。”我又怎么能對他說呢,大學里沒有你啊。師范畢業(yè),只有3年的時間,我可以從他的學生變成他的同事,只有和他并肩站在同一高度上,我才有機會——愛他。
我如愿以償?shù)乜既×四撬鶐煼秾W校,看著通知書我仿佛看到了我們的未來。仿佛看到了我終于長大,終于可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那個傍晚,我拿著通知書去他的宿舍路上我看到了輝,他手里提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正向他的宿舍我的方向走來,一如往常地微笑著。只是他身邊多了個長發(fā)飄飄的女子,很美,笑靨如花地掛在他的臂彎里。
我定格在那里,他笑著對我說:“哦,真的考上了。恭喜啊!哦,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我們決定在這個暑假結(jié)婚。到時候一定來吃我們的喜糖啊!”
我木然地應(yīng)著:“哦,好的。”他們倆就這樣相互依偎著從我的身邊走了過去。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上,我聽見自己心臟裂開的聲音。
我沒有參加他的婚禮,盡管同學們都來找我說:“田老師對我們多好啊,我們一定去給他熱鬧熱鬧。他在這個城市里沒有別的親人呢。”
那天,我把自己關(guān)在小屋子里不吃不喝一整天。想象著他怎樣地把戒指套在他美麗新娘的無名指上,在她千嬌百媚的面頰上印上那定情的一吻……誰又能知道那樣的心情呢,愛人結(jié)婚了,新娘不是我。更糟糕的是,我愛的人不知道我愛他。一直以來,我和他,咫尺天涯。
媽媽一臉不解地問:“人家考上了高興都來不及,你還哭!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當初考師范不是你自己選的么?”
是啊,天真的我以為,他會等我學成回來和他表白呢,我忘了他大我10歲。早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早知道這樣,我怎么會考師范啊,讀高中至少我還有3年的時間可以看見他啊。可是,我沒有了機會再回高中,當初一心考師范連升高中的考試我都不曾參加。
媽媽開始替我打點行裝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徘徊在他的宿舍門外,窗子上那對剪影阻擋了我的腳步也撕碎了我的心。我不想帶著遺憾上路,我想讓他知道:我愛過他,在我額發(fā)初覆的春心萌動的時候。我最終也沒有勇氣敲開他的門。臨別的前一夜,我托同學送給他一封信,上面只有四句話: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同君生,日日同君好。
我就這樣離開,帶著滿腔的遺憾。
我的初戀,是一朵開在角落里的花,注定不被注意,無人呵護,獨自凋零。
三
師范學校的生活就這么蘸著點點失落過來了,中間有同學告訴我他有了一個漂亮的像天使一樣的女兒,想著他的幸福我的心依然痛惜莫名。
開始有男孩子找了借口圍繞在我的左右,不自覺的,把身邊的男孩和他比較起來,身邊的男孩就顯得膚淺輕薄了。我的身邊,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又來。只是誰也不曾有機會走進我的心里。我的心門,在18歲那年夏天關(guān)上了。不知什么時候什么人能再開啟?
畢業(yè)前夕,父親在南方給我聯(lián)系好了一所不錯的學校,我是不想回到有他的地方了,我依然無法面對他和別人恬淡幸福的樣子。
去新單位報到的前幾天,在路上碰到從前的同學,才知道他那個貌美如花的妻在生下他們的女兒后不久就離開了他,跟著一個成功的商人去了深圳。同學說,田輝老師還問起你呢,問你有了男朋友沒有。
我的大腦有瞬間短路,然后我抓住同學叫:“我怎么會有男朋友!我的心一直被他占據(jù)著啊!”
我打電話告訴父親,我要回家鄉(xiāng)的中學!父親在電話里罵了我半個小時,我還是那句話:我要回家鄉(xiāng)的中學!
打點行裝,我哼著曲子暢想著我們的未來,我要愛他,好好地愛他,還有他天使般的女兒。小城的中學還是老樣子,我走進去微笑著和我過去的老師現(xiàn)在的同事打著招呼。我終于又看見了他,30多歲的年紀,居然有了些皺紋在臉上。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在操場的柳樹下,我問:“這些年,你還好么?”
他笑:“還好。你呢?”
我看著他,用很深刻的眼神:“沒有你的日子,怎么會好?”說完這話我跑開,我想我的臉一定紅了。因為感覺很燙。聽著身后他的召喚,我不敢回頭,一路跑回家。
晚上我問母親:我要是愛上了一個離過婚的男人怎么辦?母親抬頭,用犀利的眼神看我:“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他偷偷地告訴我下班后找我有事時,我的心狂跳不已。回家換了衣服,淡掃娥眉輕點朱唇還梳了一個雅致的巴黎髻。在一家不錯的餐廳里坐下后,他告訴我,當年我離開后他看了我留給他的信,才知道我偷偷地喜歡著他。他說,那時候,他深深地愛著他的未婚妻。雖然她背叛了他,他卻不恨,因為愛到一定程度就恨不起來了。我聽著他的話,拿湯匙的手開始發(fā)抖。他說,她去深圳后也過的不好,后悔了。給他打過幾次電話還哭了。我盡量地平和著我的聲音:“那,你呢?”他說:“我告訴她,如果愿意就回來吧,我和女兒都在等著她。”他看著我,目光淡定從容,“我一直都在愛著她,雖然她傷害了我……”
我看著這個我愛了4年多的男人,想著我一步一步地努力走近他的日子,淚水不可抑制地泛濫開來。不想再說一句話,我逃離了那里。
四
我開始安靜認真地教書,面對著一群求知的小臉,我小心地收拾著自己的心情。
他的妻子還是回來了,某個黃昏的某個路口我們不期而遇時我會笑著和他們打招呼:“哦,老師,師娘,散步呵。”慢慢地轉(zhuǎn)身離開時仍然會有一絲失落漫過心頭,只是心不會再痛,因為終于知道,我與他之間,不止是相隔了10年的時間。
這些年,我一直在朝著他的方向走,走的我好辛苦。而他,就不曾向我邁開他的腳步。所以,我永遠都走不到他的身邊。因為我的愛只是盛開在角落里的花,只能孤單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