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聲明,我不是博士,更不是女博士,我只是一個混在北京S大女博圈里的編外人員,與這樣被外人另眼相看的一個群體,日日廝守在一起,方才真切體會到她們的種種喜樂與煩惱。
我在到S大之前,結識一個即將去北京讀博的女子,是在一家浪漫寫真館里,因為女子的面容舉止極其嬌羞清純,起初我以為她不過是在讀本科,攜男友前來拍愛情寫真。所以瞥見她穿了一套少女的衣裙,攬鏡溫柔自賞的可愛模樣,便笑她小女孩的癡。她即刻羞紅了臉,轉過臉去看著男友,柔和的背影里都看得見濃得化不開的萬縷柔情。待到我快要拍完的時候,她與男友也從外景拍攝處回來。以為會滿臉興奮,不想卻是沮喪萬分。甚至,還沒有開口說話,眼圈就先紅了。原來他們抵達之后,館外服務人員竟無視顧客就是上帝的原則,既不上來招呼,也不對他們的不滿進行安撫,而是拿人太多的理由,把他們晾在一邊。而天公也不作美,不過是出了片刻薄陽,便下起零星小雨。將他們臉上的妝容,全都弄亂。終于失了耐心,他們氣憤地回來找店長。一時間,整個店里的人,都因為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不知所措地哄勸起來。
我第一次見到將心底的委屈,表達得如此動容的女子,便帶著點好奇,過去詢問。這才知曉,她的男友,即將去上海一家公司工作,而她,后日也要繼續去北京讀書。我人八卦,繼續追問,你去讀研么?她的聲音,即刻低了下去,但一如既往地如江南女子的吳儂軟語,說,是去讀博。周圍人皆在這句話后,朝我做一個鬼臉,意思當然明了:女博士,真是不可思議。但我并沒有丟下同樣的驚懼表情,而是假裝了平淡,輕輕“哦”一聲,道,挺好的。
其實她們與素常的女子一樣,有最細致柔軟的心,一旦刺傷,或許那種疼痛,在高處不勝寒的位置上,要比我們來得更要刻骨。就像與我同一宿舍的藍,長得很美,不過是因為喜歡校園里的環境,便在畢業后選擇了繼續讀書。沒想這一選擇,卻讓她此后再與同學聯系,要么費勁口舌,要么絞盡腦汁編織謊言。昔日朋友聽說她讀了博士,不是一聲恐怖尖叫,說,美女,你瘋了么?就是為她憂慮,你可要小心三年畢業后男友受不了,逃走了啊。還有更甚的,小心試探:你,沒事吧?言下之意,就是擔心藍會不會受了什么刺激,才選擇攀上此等高峰。藍在被人“恐怖”了N次之后,終于不堪其擾,選擇違心地撒謊。謊言視情況而定,有時她說自己北漂,有時說自己在搞劇本,有時說來進修。這些謊言果真靈驗,外人再無不良反應,幾句閑話,便掛了機。而藍,卻在這樣的謊言里,像被荊棘劃過,有絲絲縷縷的疼,漫漫升起。
我所住的宿舍樓,總共三層,其中只有一層是男博士。平日出出進進,看見那些明顯發了福的男博士,便常為未婚且沒有男友的女博士們憂慮,想她們的承受力,當是比一般的女子,來得堅強,否則,只是世俗人的眼光,怕也將她們壓垮,更不必說騰出精力,去做抽象的理論研究。熟識的幾個女子,在得知考上博士的時候,再不擺什么架子,主動地與男友領了一紙證書來,這才安心踏上北去的列車。平日里安靜的博士樓,周末的時候,便會多了幾分熱鬧,攜了孩子來探親的丈夫,忍不住思念千里迢迢趕來約會的男友,倚在窗前彼此嗲來嗲去的異地戀人,即便是依然單身的少數,也與普通的女子毫無二致,逛街,看電影,網游,神情里稍稍有些寂寞,但并不像外人想象得那樣焦灼恨嫁;不過是二十六七歲的年齡,為什么不可以扮無憂無慮的校園女生?而更少世俗煩擾的象牙塔生活,其實帶給她們的,或許更多的,是一份俗世女子難得的知性與真純。就像,初時那位只因無法順利拍攝愛情寫真,便憂凄落淚的博女。
所以我始終欽佩這樣一群背負了重重的壓力,站在最高處的女子。她們無助,她們惶惑,她們隱忍,但她們亦同樣堅韌且執著。就像一只鳥兒,落了單,可它依然懂得如何在風雨中,愛惜自己的羽毛,懂得為那眷戀的土地,將高度降低,再降低,直至可以在聽得見細碎人聲的枝頭,輕展歌喉。
(編輯·陳大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