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你回不回來（外一章）

姍姍一個人呆呆地陷在沙發里，墻上的掛鐘打了9下，百無聊賴，她不經意抬頭看了看放在廚房餐桌上花瓶里的百合，突然覺得花都謝了，不知是為什么，剛剛平靜下來的內心又起了波瀾。心想又該去花店買花了。結婚7年了，姍姍一直保持著買鮮花的習慣。雖然說現在商店里賣的假花已經可以以假亂真了，可是，姍姍覺得花是有生命的精靈，應該有生有死，有綻放，有凋謝，好像人的一生，無論開的是短暫，還是長久，姍姍都珍惜那時時刻刻的美麗，這一點假花是永遠替代不了的。她今天覺得自己有點像那凋謝的百合。

姍姍安排兒子先睡覺了，不用等爸爸了。她本以為夫妻倆人之間應該沒有什么秘密，天天生活在一起，應該說是最互相了解的，可是今天她有些拿不準了，應該的事好像也變了味道。白天她在家里沒什么事，兒子也上學前班了，就想給幾個朋友發伊妹兒聯系一下。結婚這些年來她同朋友們的聯系越來越少了。她打開了喬治的電腦筆記本，平時自己也不怎么用電腦，她也想借這個機會上網看看新聞什么的，讓她沒想到的是她不知怎么登陸了喬治常常瀏覽的網頁，到處都是男人的裸體，剛開始，她也沒在意，因為網上色情的東西太多了，就算是喬治看看，也無大礙，畢竟都是過來人了。可是她看到的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擁抱接吻，在下面那就是……姍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緩了半天神兒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些都是同性戀的色情網站，難道……姍姍不敢看下去了，她自己心跳臉紅，好像做了什么錯事，合上電腦筆記本，心神不安地來到了客廳。

她突然想了起來，今天是3月27日，喬治早晨上班走的時候對她說，今天晚上要同朋友一起去城里牛津大街上看同性戀的Mardi Gras，就是同性戀的狂歡游行。她知道丈夫每年都要去，說是陪朋友去看，如果晚了有時就不回來了。姍姍從來都沒有多心，因為同性戀狂歡游行已經成了悉尼的一道風景，世界各地的人們在這一天都來悉尼看熱鬧，丈夫要去看，這有什么可懷疑的呢？姍姍對同性戀這種事情不是很感興趣，她覺得這些人都是裝的，就是為了引人注目，本來她以為同性戀都是娘娘腔的男人和所謂假小子的女人，她曾去過牛津大街一次，那些男男女女要身材有身材，要長相有長相，她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些人是同性戀，覺得這些人就是年輕，吃飽了撐的，為了能引起別人的注意才這么做的。她還同喬治辯論過，喬治對她的觀點不太感興趣。只是說你怎么知道呢？沒有那種經歷，就不會理解別人的經歷。姍姍說反正我不相信，兩個人就沒有再談過這個話題，姍姍也沒興趣再去看什么大游行。不是對同性戀有成見，而是自己真的沒有時間管這些事，自己照顧孩子和家務還忙不過來呢。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了丈夫電腦里的網頁，她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的丈夫會對男人感興趣。認識喬治的時候，只是覺得他這個人文質彬彬的，年紀輕輕，頭就有些禿了。不是那種性感的男人，有點像水，裝在什么容器里就是什么形狀，不像別的男人那樣見到女人就想上床，而恰恰是這一點打動了姍姍。姍姍經歷了太多見過一面就想上床的男人，不是不喜歡這樣的男人，而是不敢信任這樣的男人，以后見到別的女人會不會也是這樣呢？喬治有點發悶，好像也不太愿意接觸別人，總而言之，并不是那種開朗活潑的男人，可也看不出來他對女人不感興趣，是喬治主動向姍姍求婚的，姍姍至今也忘不了那一天。

和喬治大概認識了一年，一天下午，喬治突然給姍姍打電話說晚上去看悉尼天鵝隊的橄欖球比賽。姍姍對橄欖球一竅不通，不過喬治想去看，她也就答應了。正好換換口味，不然除了去吃飯就是去吃飯，悉尼的飯店都快吃遍了。他們兩個人都沒什么愛好，看場電影就算是一次大行動了。計劃過出去旅游，不是他有事就是她有事，總是沒有時間。姍姍看著別人的愛情總是轟轟烈烈的，喬治卻總是溫乎的，做愛也是那樣，不冷也不熱的。今天是怎么回事，突然要去看橄欖球賽。比賽到一半的時候，喬治要去上廁所，姍姍就一個人坐在那里等他回來，她看不懂比賽，只是覺得這些球員夠帥的，一個個英俊瀟灑，性感多情，怪不得有這么多女人來看球賽，看著那些結實的大腿，矯健的身材，姍姍自己也有些想入非非。就在這時姍姍突然聽到喇叭里廣播自己的名字，接下來她突然看見喬治出現在大屏幕上，他跪在場地中間，手里舉著一個戒指盒，天啊！他是在向自己求婚！姍姍一下子慌了神兒，她沒想到喬治會這樣做，沒想到他會這么大膽，自己只是在電影上看過這樣的求婚，沒想到真的會在自己身上發生。她頭腦發熱，心率加快，好像在夢里一樣，她在眾人的掌聲和歡呼聲中答應了喬治，只是她總覺得這一切好像不是真的，太突然，太浪漫，太不像喬治的為人。姍姍一有這樣的想法時，就勸自己說能有幾個女人這么幸運呢？還是好好珍惜這份感情吧。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結婚生子，就像其他所有的女人一樣。姍姍沒有覺得自己的生活比別人有多好，也沒有覺得自己的生活比別人有多差。她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喬治是一名會計師，在一家食品公司工作，沒什么其他好的待遇，倒是能拿回來不少免費產品。姍姍生了孩子后就一直沒上班，她還想再要一個孩子。喬治對這事不怎么感興趣，性事也變成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姍姍懷疑丈夫是不是外邊有了另外的女人，但是喬治從來都不跟別的女人來往，他從來都是跟男人出去。有時候常常不回家過夜，就在哥們兒家睡了。這點很讓姍姍放心，姍姍也不是那種有主意的女人，她總是覺得自己的生活里好像少了一點什么，但是她又說不出來，她覺得別人的生活可能也就是這樣，結婚以后還有幾個能像沒結婚那個時候呢？姍姍沒有想過喬治會喜歡男人，他們的書房里墻上貼了不少男球星半裸的海報，姍姍還以為就是崇拜球星呢。這一切為什么變得如此復雜？

姍姍想看看電視上的轉播，她心里害怕在電視上看到丈夫，喬治是會在游行的隊伍里還是在外圍觀看呢？自己是不是有些太主觀了，也許這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亂想的結果，喬治還是喬治，也許他是雙性戀，既喜歡男人，又喜歡女人，自己是否應該跟蹤喬治，看看他究竟在干些什么？或許應該問問喬治，為什么不想要孩子了，難道就這樣不冷不熱過一輩子？如果喬治真的喜歡男人，為什么不去大膽追求，這樣對自己是不是太不公平？

看過電影《斷臂山》，姍姍為里面的愛情和女人流過淚，她知道自己不是第一個遇到這種事的女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她決定該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應該好好考慮一下應該怎樣生活，真相有時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真相。一會兒給喬治打一個電話，別的什么也不說，只問他一句：今夜你回不回來？有了這個答案，一切就都明白了……

錯位

艾倫走上了鯨魚大街，說是大街，其實只不過是北悉尼海岸邊上的一條小街，街道兩旁都是殖民時代的建筑，古色古香。今天好像是什么節日，不少穿奇裝異服的人在大街上亂蹦亂跳，艾倫卻想不起來今天是什么日子，管它呢！突然，他在街邊看到了一輛停在此處不許停車牌子下面的轎車，這回有希望完成任務了，他熟練地打出了罰款單，185澳元，他心滿意足地把罰款單放在了擋風玻璃上，心想這個倒霉蛋活該，誰讓你不長眼呢？這地方不能停車，什么日子也不行，可是你偏要停車，這不是明知故犯嗎？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就氣不順，現在總算是出一口氣。

艾倫的工作是政府的抄牌官，主要的任務就是罰款。他每天都在大街上走來走去，沒有節假日，越是節假日的時候，就越忙。目的就是看看誰把車停錯了位子。說來也讓人不解，悉尼這么大的城市，停車場卻很緊缺，各級政府把自己管區內的街道都變成了賺錢工具，到處都收費，停車就得交費，超時就罰款。停車還得停對，45度角停車，車頭必須對外，如果你不知道這樣的規定，沒關系，罰款80澳元就知道了。

說老實話，艾倫有時也有些于心不忍，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誰都有不得已的時候，比如說送孩子上學，送病人去醫院，想上廁所，或者臨時想辦點什么事，天有不測風云。如果都照章辦事，也許根本就沒有停車的地方了。就拿前年圣誕節來說，自己看到一對戀人開車停在了路邊，那里明明不讓停車，可他們卻不顧一切把車停在了那里。艾倫看著他們的親熱樣，心里有些嫉妒，看把你們美的，好像這世界上就你們兩個人。艾倫等他們歡天喜地地去了海邊后，拿出了自己的罰款儀器，把他們的車牌號輸入，然后打出了一張180澳元的罰款單，權當圣誕禮物送給了這對戀人。他心里暗暗好笑，心想一會兒回來你們就高興不起來了，讓你們臭美。

艾倫明白他的工作是遭人罵的，不少人就罵他們是狗，同他們捉迷藏。前幾年的時候，還沒有這么先進，抄牌官得在車上做個記號，然后過一段時間回來看看是否交夠了停車費，因為是按小時計算，所以不少人放了兩個小時的錢，可是偏偏兩個半小時才辦完事出來。艾倫和同伴們就在車輪上劃一道粉筆印，開始幾次還挺管用，可是后來就不靈了，人們看透了他們的把戲，就不停地調換車位，讓你回來也找不到粉筆印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現在也不用劃粉筆印了，每個人手里都拿著電子罰款器，與交通局聯網，把車號輸入，違規編號輸入，一按打印鍵，罰單就打印出來了，誰敢不交錢，交通局見，愿意打官司也行。

政府每年的罰款收入有上千萬元，為了保證這項財政收入，每個抄牌官都有任務，每周至少得罰款1000澳元。艾倫有時候覺得政府也是太貪婪了，憑什么給每個人規定罰款任務呢？如果罰不到款，不正好說明天下太平嗎？可是，偏偏不是人人都遵守規章制度，管得松一點，就更不行了。此處不許停車是有一定道理的，當然，如果政府把這些收入都用于建造更多的停車場，也許老百姓就不會這么恨我們了，可是，要是有那一天，我不就沒工作了嗎？

今天是星期天，本來艾倫并不想出來，可是沒想到昨天晚上同自己的菲律賓女友吵了一架，他一大早就出來了，把車停在了一條僻靜的小街上，就開始在大街小巷上溜達了。昨天晚上也不為別的，女友就是想讓他幫個忙，把一位朋友的罰單給注銷了，艾倫一聽就火了，說我怎么能干這種事呢？這不是徇私枉法嗎？你怎么能讓我干這種事呢？他的女友瑪莉把嘴一撇說道，你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你也不聽聽人家是怎么罵你們的。

艾倫心里這個氣呀！這個女人怎么這么不講理，這種記錄是不能銷毀的，只能通過法庭來解決，無論是什么樣的制度，總是有冤死鬼，這事誰也怨不到，制度不是我們定的，我們只不過是執行人員，我們也拿不到任何好處，錢是政府收的，一分一毫也沒有進我自己的腰包，我也不愿意罰別人錢，我也知道掙錢不容易，可是我容易嗎？每天在街上遛彎，讓別人在背后罵我，我為的是什么呀？艾倫覺得社會就像是停車場，如果你一旦停錯了位置，就得交罰款，一點點罰下來，你就知道自己該在什么位子上了，法律觀念也就是這樣形成的。

艾倫吃完了午飯，自己管的地區也差不多走完了。一共罰了500多元錢，他心里多少有些得意，該回家了。遠遠地他看見了自己的車，突然，他發現車窗上有一個黃黃的東西，好像是裝罰款單的信封，不對呀，自己每個星期都停這里，也沒見什么不許停車的牌子，難道這又是新規定，沒想到自己的同事也這么心狠手辣！果然不出所料，他從信封里拿出了罰款單，185元。嗨，他氣得牙根癢癢，誰讓你停車停錯位了呢……他隨手把罰款單撕了個粉碎，看著手里的碎片，他不由得想，我真的停錯了位嗎？

（編輯·小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