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和哈姆雷特

世界上很少有哪部名著擁有《紅樓夢》這樣的生命力，每隔若干年就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比如重拍影視劇、新觀點爭論而重新成為熱點。雖然這棵文學界的“老樹”經常能開出新花，不過有一點幾乎沒有爭議，那就是曹老沒有寫完《紅樓夢》，后來為他拼裝完整全書的人很多，因為不是原配，無一令人滿意。

小說不比其他藝術品，雕像殘缺能產生另一種美感，比如維納斯；古詩殘缺或許也還能留下其中幾句佳句流芳百世。小說殘缺之后，幾乎就無法作為出版物被讀者接受。所以高鶚續寫的后四十回對于《紅樓夢》至今還能被讀者廣泛閱讀，貢獻巨大。當然同樣值得尊敬的還有程偉元，他連作為工作人員的署名權也沒有掙到。雖然承認了他們的苦勞，可是專家們對于他們的功勞，評價卻不高。因為續書結尾寫了賈寶玉科考中舉，賈府衰敗后又“沐皇恩”、“延世澤”、“蘭桂齊芳”、“家道復初”，使得一部偉大的悲劇虎頭蛇尾，走回了中國式“圓滿”的老套路。

相比高鶚，其他續《紅樓夢》者更被無情地列入了“狗尾續貂”者行列。逍遙子的《后紅樓夢》讓曹雪芹成為了書中人物，走進了賈府。書中曹雪芹還夢入天宮，看到一邊是離恨天，一邊是補恨天。兩處都由焦仲卿、劉蘭芝夫婦二人掌管……這些情節很像現在影視劇的戲說風格。或許因為當時的讀者普遍覺得林黛玉是最值得同情的人物，逍遙子將那對僧道“安排”成了騙子，最終被拿獲后放了林黛玉還魂，于是林黛玉復活了。為了滿足讀者的心理需求，逍遙子還給林黛玉安排了一個堂兄林良玉，使得她娘家實力“粗壯”起來。而賈母托夢告訴兒子，黛玉和寶玉命中有緣，寧榮兩府要在黛玉手上才能興旺。于是黛玉一下子成為了賈府的CEO，權力甚至在以前的王熙鳳之上，連賈政夫婦都要看她臉色。寶玉和黛玉有情人終成眷屬，寶釵反而差不多淪為了妾。曹雪芹《紅樓夢》中柔弱的林黛玉一下子成了女強人，提出十四條鐵血家規振興賈府。后來，寶玉考中進士，被皇帝選為侍讀學士。接著，惜春被選入宮，封為仲妃。賈政官至工部尚書，賈赦也官拜刑科給事中。

《續紅樓夢》、《紅樓補夢》、《紅樓真夢》等幾十種續書基本也是“大圓滿”結局，順應民意讓寶玉和黛玉結婚，讓賈府重新發達起來。就藝術性、思想性而言，這些續書無疑是狗尾。不過如此一致的“大團圓”結局絕非偶然，就出版物的角度看，這種“狗尾”更符合中國國情。傳統的中國讀者看小說、聽戲希望得到的是心理上的愉悅感，他們并不會刻意去鉆研作品的思想性、藝術性，那是文人們的事情。

“有一百個讀者，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同樣，有一百個讀者，就有一百個林黛玉。

或許在中國，九十九個讀者都希望林黛玉復活、與寶玉結婚，那么有九十九根“狗尾”也就很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