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析早晨醒來的時候,突然發現手機不見了。本來他是想瞧瞧時間的,但是往枕頭邊一摸,沒有手機。起床到客廳桌子上看,也沒有手機,再到衛生間尋找,還是沒有手機。這時析析心中一個咯噔,幾乎驚出一身冷汗:會不會她給拿走了呢?
這一念頭一產生可不要緊,析析臉色都變了,他氣急敗壞地開始了又一輪的尋找,從衛生間到客廳到臥室,再從臥室到客廳到衛生間,狗轉墳頭似的找了好幾遍,還是沒有手機。
析析的心怦怦直跳,他的眼睛瓷了:一定讓她給拿走了。
昨天晚上,天很悶熱,析析百無聊賴地在街道上散步。街道上洶涌的車流和剌目的燈光讓他煩心,就轉進了一條幽靜的小巷。小巷兩邊的房子都是老態龍鐘的舊屋,很有一種歷史的滄桑感。很不協調的是那些敞開的木門里,木格子的窗洞里透出的都是粉紅色的燈光。有一種鮮花開在牛糞堆的感覺。就在析析好奇的時候,忽然從一個粉紅色的門洞里晃出一張笑臉,一個露著半截乳房的年輕漂亮女子正像一個老熟人似的向他招手。析析的眼睛迅速地瞥了一下皮球般飽滿的乳房,臉不由自主地紅了。還沒等析析反應過來,漂亮女子已經拉住了他的胳膊。
“干么干么?”析析連連掙脫。
“啊呀大哥,進去享受享受嘛。”漂亮女子的眼睛堆滿了蜜。
享受享受?對這種事雖早有耳聞,但身臨其境還是第一次,析析心慌意亂,繼續掙脫。
但是漂亮女子像蛇似的纏住了他:“大哥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很快就過去的,可要抓住機會喲。”
析析心里萬般不情愿,嘴里卻吐出了事后使他懊悔萬分的話:“要、要多少錢?”
“阿呀,不貴的,就三十元。”
三十元?析析想不到這么便宜,便身不由己地被拉進了粉紅色的燈光里。
然而在紅彤彤的一張小床上坐下來以后,析析又有些猶豫:自己畢竟是個公務員哪,家里又有個很愛面子的老婆,這種事情萬一泄漏出去……這么一想析析就坐不住了,掙脫著想站起來。
然而漂亮女子的手像鐵鉗似的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在心中驚詫這么個苗條女子為何有這么大的力氣),嬌滴滴地說:“啊呀大哥,快躺下來。”
“要是公安來了……”析析實在放心不下。
“啊呀,公安來了也沒關系,我們這里是正規的。”
析析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將信將疑地躺了下來。
漂亮女子在析析身邊坐下來,俯著身子開始按摩他的肩部。
于是一對雪白豐滿的乳房在析析眼前畢露無遺。
析析的手本能地開始發癢,似乎變成了一個饑餓的嬰孩。他不斷地咽著唾液,死勁地克制著蠢蠢欲動的手。
漂亮女子開始用力,她像推磨似的推著他的胸部,一對乳房像風鈴似的在他眼前晃蕩,晃得他頭暈目眩。他連忙閉上眼睛,手緊緊地摳住皮床,強忍著洶涌膨脹的欲望。
然而漂亮女子像個老練的獵手,在按摩完他的胸部以后,忽然拿兩根拇指死死地按住他腿根的一個穴位。
析析幾乎痛快得要大叫出聲,陽物不由自主地發生了反應。最后他終于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乳房。
漂亮女子乘勝追擊:“做一次,好不好?”
“做一次多少?”析析氣喘吁吁。
“一百元。”
“一百元?”
“是的,一百元。”
析析點點頭。
漂亮女子手腳麻利地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啊……不!”析析不安地仰起身,“這里太危險,到我家里去好不好?”
“你家里沒人?”
“沒人!”
在家里,析析和漂亮女子搞了兩次,搞得天昏地暗,翻江倒海。
然而快活以后,一個嚴峻的事實擺在面前:手機不見了。
手機不見還不要命,最要命的是她拿走手機干什么?
是為了省幾塊錢嗎?似乎沒那么簡單。
是為了戲弄戲弄嗎?似乎沒那么輕巧。
是為了借機敲詐嗎?完全有可能。
要知道手機儲存了自己太多的秘密,甚至暴露了自己的身分。她完全可以隔三岔四地找他麻煩,敲詐他錢財。網上不是說一個老漢被一個雞婆弄得走投無路,上吊自殺?
這時候析析才覺得將她引到家里無異于引蛇入室。簡直是太愚蠢了哇,說不定她還將自己赤身裸體的照片拍去了呢,昨晚快活以后,她不是拿她的手機在擺弄嗎?不是還翻出了幾張淫蕩的照片給他看了嗎?假如自己今后不滿足她的要求,她將自己的裸照往網上一傳,自己的光輝形象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嗎?天哪!……
析析像熱鍋上的螞蟻開始在客廳轉圈。大概轉了五十圈以后,他下定了決心,準備去那粉紅色的舊屋里討還手機。
然而奇怪的是那屋子里的面容竟是陌生的,向她一打聽,才知道昨晚那女子是臨時代班的,而且是打游擊的,居無定處,連她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析析的腦子嗡地一下,似乎挨了一悶棍。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一個公用電話亭。昨晚那女子給他留了電話號碼。他想哀求她饒了他,放他一馬。
然而電話里傳來的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對不起,你呼叫的號碼,是空號。
一種絕望感從腳底直躥到頭頂。自己的預感完全正確,說不定美女蛇正握著自己的手機醞釀一個巨大的陰謀呢。
怎么辦?假如用一筆錢可以了結就還好,問題是她得寸進尺怎么辦?欲壑難填怎么辦?自己的私房錢可是有限的呀!如果不滿足她,她將自己的事抖出來,那自己還有臉做人嗎?不要說做教師的妻子將鬧翻天不說,就是單位的領導同事將怎么看?自己可是多年的先進哪,各種榮譽證書已經堆滿了一抽屜。還有社會上的群眾將怎么看?自己時不時地要上一回電視,幾乎家喻戶曉的呀……該死的學校,大熱天組織什么鬼旅游呀,要是妻子在家,會有這種事嗎?
析析在夏日的陽光下呆怔怔地在大街上站著,連汽車喇叭的催叫聲也沒有聽見,直至一個司機跳下車沖到他面前狂吼一聲他才回過神來。
這天晚上,析析睡不好覺了。睡前,他堅壁清野,破壞現場。他怕到時候美女蛇帶著公安到家里找證據。于是把客房墻上布置的書呀畫呀照片呀統統都拿了下來,不然,美女蛇一說出這些細節公安將確信無疑。他甚至將睡的篾席更換成了草席。一個衣柜和一張寫字臺難挪地方,但這家家戶戶都有,她總不至于觀察這么細致吧。最后,他拿了一把拖把將客房客廳衛生間拖了個遍,又拿了一塊揩布將美女蛇的手指有可能接觸過的地方擦了個遍。他這才松了口氣,現在,即使美女蛇帶公安光臨,他也可矢口抵賴了。
心有余悸的是她會不會像那個把克林頓搞得暈頭轉向的萊溫斯基一樣,拿出一條留有精斑的內褲呢?盡管昨晚事后他叫她到衛生間沖了個干凈,但她會不會悄悄地留了一手呢?
于是,上床以后,析析盡做噩夢。夢境總是反復地呈現美女蛇拿著一條粉紅的三角褲衩像揮舞旗子一樣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揮舞。
第二天析析盡管在機關大樓上班,但精神恍惚。妻子馬上就要回家了,細心的她一定會發覺客房的變化。得想個辦法給這個變化以一個合適的理由。可是用什么辦法呢?
析析想呀想,終于想到了風水先生,朋友家的臥床不是因為聽了風水先生的話換了方位嗎,對,找風水先生來看一看,在客房墻壁上貼個虎頭符什么的就可蒙混過關。
然而那個風水先生死活不肯將虎頭符貼在客房里,而要貼在陽臺的外墻上。拗不過,析析只得等風水先生走了以后,將漿糊未干的虎頭符揭了下來,貼到客房里。
稍微安心以后,析析又在一個夜里突襲小巷粉紅屋,但使他失望的是美女蛇依舊不在。媽的,打游擊不知打到哪里去了,假如打得遠遠的,永不見面,那最好,問題是她恐怕就潛伏在這座城里,待時機成熟時鉆出來狠狠咬他一口。
妻子回來了,盡管被太陽曬黑了,但興致很高,她一件一件地拿出給析析買的衣服和食品。析析臉上表現得滿面笑容,心里卻似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一會,妻子果然發現了客房的變化,莫名驚詫。
“是這樣的,”析析說,“風水先生來過了,他說我們這套房子風水不太好,特別是客房兇氣十足,就貼了個虎頭鎮鎮。”
“可篾席怎么換成草席呀?”妻子的目光很懷疑。
“這……”析析靈機一動,“風水先生說,老虎喜歡草,不喜歡竹。”
“有這種事?”妻子還是有些將信將疑,“以后客人來了,還敢住客房?”
“那就讓它空著好了。”析析嘿嘿笑著。
客房的問題總算解決了,但妻子又突然問起了手機的問題。析析只得胡謅在機關上廁所的時候讓人偷走了。
家里總算安定了,但析析的心一直沒有安定。有時候,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進辦公室,他的心就會突地一跳,擔心是不是美女蛇打來的;有時候,看到穿警服的公安走進大樓,他的心就會懸起來,擔心會不會找他來的。尤其是當他從網上看到公務員嫖娼將開除公職的新聞后,更加寢食不安,他幾乎夜夜做噩夢,夢境總是美女蛇揮舞著粉紅的三角褲衩闖進了他單位或他家里。
于是析析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終于有一天,鬧出了一個嚴重的政治問題。一次他在寫一個宣傳稿的時候,將縣委馬書記寫成了馬縣長。這非同小可,他立即被撒掉了宣傳科長的職務,調到機關事務局當一個辦事員。
這次打擊是沉重的,析析一下子萎靡不振,人也日漸消瘦了。如果事情到此為止,也就罷了,無官一身輕,樂得悠閑。問題是美女蛇遲遲不出洞,這反而成了析析一塊巨大的心病。
于是析析反復要求妻子換房子。
“為什么?”
“這是兇宅,兇宅!”
“為什么以前不兇,最近才兇?”
“這……”析析張口結舌。
“這次旅游回來,你一天到晚神不守舍的,肯定有什么事瞞著我。”
“沒,沒有的,堅決沒有的!”
換房子不成,析析就強烈要求換單位。他要求換到西山水電站工作,那里山青水秀,人煙稀少,十分清靜。
組織想不到他會提出這么個要求,別人要求從大山窩里調出來還來不及,他卻要求往山里調,在一陣驚奇以后,很快就同意了。
到了西山水電站以后,析析似魚得水,有空看看書、釣釣魚,聽聽鳥鳴,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日子過得非常的悠閑自在。
只是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析析還會想起那只手機。事情也真有點奇怪,照理,過了這么長的時間,美女蛇早該出洞了,可是她竟杳無音訊。莫非她的動機真的那么單純,是為了借他的手機用用?看來有可能。退一步說,即使她想敲他竹杠,他也不怕了,因為他已經主動要求發配邊疆了,再怎么處分,總不至于敲掉他的飯碗吧?退一萬步說,即使敲掉飯碗,析析也不怕了。水電站附近有座寺廟,據說里邊供奉的菩薩很靈驗,于是香火旺盛,析析有空的時候也去閑逛,一逛二逛,竟跟寺廟的方丈很講得來,方丈講的宇宙人生的道理使他茅塞頓開。萬一真的出問題了,他就出家去做和尚。
這么一想,析析心里就踏實了,覺睡安穩了,飯也吃得香了,人一日比一日鮮活起來。以致妻子每次看他的時候吃驚不少。
“你吃了什么靈丹妙藥?”
“心藥。”
“心藥?”
“心底無掛天地寬。”
“你真是犯賤。”
“哪里,我這是享福。要不,你也調到這里來,這里附近有所小學。”
“虧你想得出!這種鬼地方,我做鬼也不來!”
妻子對他失望之極,但也奈何他不得。兩個人的感情日漸淡漠,日子不即不離地過著。
有一個晚上,析析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在街上走。路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看見一個大學同學正穿著警服在指揮交通。他走到了一個公用電話亭,開始撥打美女蛇的電話,不一會,電話竟然撥通了。那女子的聲音懶洋洋的,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喂,你好,下午有空嗎?”
“有空呀,你是誰呀?”
“我是那天晚上的那個呀。”
“哪天晚上的那個呀?”
“我家里那天晚上的那個呀。”
“喔,大哥,有什么事呀。”
“我想帶你出去玩玩。”
“哪里去呀。”
“西山水電站。”
“好呀。”
他用一輛黑色轎車將美女蛇帶到西山水電站。在一個黑乎乎的房間,他開始審問她:
“那天我的手機不見了。”
“難道你懷疑我拿走了?”
……
“不不不,我是想你會不會拿錯了?”
“我根本就沒拿,哪里來的拿錯?”
“那么說我的手機長了翅膀。唉!……小姐,對不起了。”
析析用力擊了三掌。
那個穿警服的同學闖了進來。
美女蛇臉色大變,呼地站了起來:“你們想干么?”
“不干么,只要你還給我手機。”
“我……我真的沒拿呀!”美女蛇眼睛紅紅的。
“那我的手機怎么會沒有了呢?那天晚上在家里我還看過時間的。”
“坦白從寬!”警服同學厲聲說:“抗拒從嚴!”
“我真的沒拿!”美女蛇斬釘截鐵。
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美女蛇若有所思地說,“會不會掉到床底下去了?”
“床底下?怎么會到床底下去呢?”
“說不定的,那晚你的動作太大了。”
……
第二天,正在析析對剛做過的夢驚詫不已的時候,妻子打來了電話,告訴他一個好消息,說是早晨在客房搞衛生的時候,發現了他丟失的手機,那手機躺在床和床頭柜之間的縫隙里。
哈哈哈哈哈。析析一頓狂笑。
哈哈哈哈哈。析析又一頓狂笑。
笑完以后,析析意味深長地在電話里回了一句:
“有便是無,無便是有。”
(責任編輯 伊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