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內電影賀歲市場上還在為各種是是非非爭吵的時候,王小帥已經帶領一幫人馬在大年初一奔赴柏林第五十八屆國際電影藝術節,他的新作《左右》獲得電影節的最佳編劇銀熊獎。作為“第六代”導演的領軍人物之一,他在國內媒體中出現的頻率是比較少的,他的電影能在國內影院和院線看到的也為數不多。五大三粗的長相談不上帥氣,似乎沒有第六代“憂郁”的感覺,也沒長著像賈樟柯一樣很純粹很無辜的眼睛。王小帥的外形是充滿了霸氣的,更像是一個成功的商人,離電影藝術似乎遠了點。但是無論是電影《冬春的日子》里精神失常的畫家劉曉東,還是《極度寒冷》里伏在冰塊上放棄生命的藝術家于雷,在他的獨立電影里,人物生命的虛無感和鮮活感讓人震撼和感動,他的電影充滿了真誠和節制,他在表達對真實生活和生命本身敬畏的同時讓我們不由得對他的藝術理想也肅然起敬。
“我不追求視聽奇觀,但是也許我可以滿足觀眾另外一方面的需要,文化的需要。這需要開拓一個新的市場。現在這個蛋糕就是這樣的,但不能因為我吃不到,就不拍電影。”這是王小帥說過的話。在國內的電影“江湖”中,作品的人文追求其實基本上是“空前繁榮的凄涼”,由于精神自由與表達自由的影響,電影作品中故事缺乏邏輯性,場面恢弘空洞,經驗公眾化,過分講究宣傳和炒作的營銷之路,這是目前國內電影的普遍問題。即使是看似紅火的賀歲市場,其中的作品也只是把很多嚴肅的現實問題簡單化、碎片化和幽默化。這使得觀眾無法進入作品中人物的命運空間進行深切感受,很多電影敘事只是滿足和驕傲于編故事來表達普世的經驗,奢華和盲目自大之風也正在蔓延。雖然一連串的電影生產和銷售數字“可喜可賀”,但是作為知識階層的觀眾基本是離席的,像上世紀80年代一部電影影響和感動一代人的景象一去不復返了,這誠然是時代進步的表現,因為一個只注重精神的時代和一個不注重精神的時代同等病態。但是,我們內心深處仍然對這種光影藝術寄予了很多希望,其實這也并不說明我們沒有好的電影作品,事實是好的電影我們根本是看不到的。

王小帥也正是在發覺自己寄身于體制之內已經無法進行個人表述,或者說真實完全被遮蔽的時候,從1994年開始選擇了走獨立電影之路,因為與票房利潤保持著可貴的距離,從而可以充分展示影片個性與導演風格,很大程度上獲得了表達的自由,暫時逃避了被“扼殺”和“閹割”的命運。在他的電影《十七歲的單車》、《青紅》中,我們可以看到小人物的命運軌跡,可以看到他作為導演對于人性自由的闡釋和追尋。通過鏡頭中的人物他讓我們發現,人可以塑造自己的命運,人有共同的需要和普遍適用的價值。王小帥是在用知識分子的視角和情懷來關注小人物的命運,在他的電影里個人的尊嚴、自由和真誠是那么可貴,他對于人的生存體驗細致入微,這種體驗成為他觀察社會的顯微鏡,以人的存在的基本狀況出發來探索關于人存在的普遍價值和意義,進而分析和批判現實生活世界的具體問題。他的影片充滿了人文氣息和人道關懷,電影中的各種符號成為特殊時代的記憶,而這種記憶形成了獨特的批判視野。
作為電影人,王小帥一直在努力地用自己的鏡頭來闡釋著這個世界,在電影市場的聒噪和荒蕪中,這種獨立清醒的批判精神顯得那么可貴,在一定程度上我們其實可以把他認可為電影知識分子,他的文化感和精神屬性在影片中得到彰顯,通過影像我們看到的是他的擔當與責任,通過鏡頭感受到鏡頭后閃光的思想。在他的電影里,人更能成為人。
中國電影的問題已經成為社會問題中不容忽視的一環,除了其他因素以外,在很大程度上導演自身的問題還是很重要的,一個缺乏人格獨立的導演無從拍攝令人信任的電影,因為沒有信念是無從談人格的,甚至在很微小的利益面前也會栽跟頭。當那些靠電影養活的人在熒屏后面數錢的時候,“王小帥們”還在“曲線救國”,用自己的電影視野在自覺和自主地捍衛著影像的尊嚴和獨立,還在為構建一種最基本的對話規則和倫理規則奮斗著。
《左右》已經擒“熊”了,我們不知道洋人看過之后我們什么時候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