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從政：幸事還是悲哀？

不久前，著名作家張平從山林文人踏上了廟堂之路，命運呼叫轉移了——從我們熟悉的反腐作家當選為山西省副省長。

張平這個溫文謙遜，眼中卻難掩倔強犀利的作家，曾以系列“反腐”巨著知名于世。他所創作的《抉擇》、《十面埋伏》、《天網》、《國家干部》、《法撼汾西》等作品直面現實，因揭示權與法的陰暗面而譽滿文壇，并在普通百姓中產生過強烈的反響。其中，根據《抉擇》改編的電影《生死抉擇》在全國上映，引起轟動，中央和地方各級黨政干部甚至被要求集體觀看此片。《抉擇》獲得第五屆茅盾文學獎，張平因此被譽為“高唱反腐倡廉戰歌的作家”，也被戲稱做“山西省第二信訪辦”。

聽說他當選的消息后我把他的書在書桌上一字排開，也小有壯觀。記得我讀張平的《十面埋伏》的時候是昏天地暗地一口氣看完的。當目光落到他的《國家干部》時，我不禁啞然一笑：這回他當上名副其實的“國家干部”了。

因其高調反腐而進入公眾視野中的作家張平縱身一躍，跳入官場權力的漩渦中心，也將他自己推到了媒體關注的焦點上。我們禁不住要問一問：

第一，張平還是那個一如既往的張平嗎？他的抗腐蝕能力能經受住考驗嗎？從政之后會不會把反腐進行到底呢？第二，持如椽巨筆撰民間萬象的現實主義作家坐上副省長的椅子上以后會棄筆從政嗎？

文人做官，可能會把一股人文的氣息吹進政壇。但民眾卻擔心，是山西省少了一位秉筆直書的現實主義作家，還是多了一位官僚氣十足的省長？或許張平從政會給他的創作提供更廣闊的空間和題材，但我們更多的擔心是他是否會被官場同化、而成一位名副其實的“大員”而從此無暇提筆。

不知道這是中國文人的幸事還是悲哀。其實純粹的文人在政治上大都會表現得幼稚，甚至可悲。文人從政，常常會有兩種結果：或者是產生一個俗氣的文痞，或者是產生一個迂腐的政客。政治不兼容情感，從政往往是要求犧牲掉文人特有的噴薄情感的。張平從政我不知道官場狹小的空間是否會擠壓疼了他文人的傲骨。政治離他實在太遠，甚至無法觸摸得到。文字才是他真正熟悉的味道，而政治中充滿了無聲無息的硝煙的氣味，政治中的角逐遠沒有做回真實的自己來得快意。假如因此而改變行文處世的風格，那就得不償失了。盡管張平一再說到現在這個年齡已經不會有什么外在的壓力讓自己再來改變自己的處世方式，但我還是為他捏一把汗：官場是個模子，是個可以重塑人格的地方，你張平能把故事演繹得攫人心扉，但是面對政治潛規則，你能如小說情節般靈活地把玩嗎？我看懸。

我想，假如魯迅一直沿著做教育部僉事的仕途走下去，恐怕后世就只見周樹人，而見不到魯迅了。從古至今，官吏多如牛毛，而真正偉大的作家卻還是屈指能數的。牛群當副縣長，幾年下來，也沒見他這官當出多大出息，卻使我們少聽了不知多少段逗死人的相聲。倒是牛群迷途知返，幾年后又重返藝壇，但似乎是只能再從起點漸進了，真是折騰啊。

我國的科舉制度自古就是選拔官員的，好像學而優則仕并沒有什么不對勁，但是幾千年來，很多文人并沒有真正融入國家的政治肌體中，不是被這個龐大國家機器吞噬就是陪上自己的人格轉身來達成其升官發財的夢想。

文人和政客似乎是一個奇怪的角色蹺蹺板的游戲，從中很難找到平衡點，所以很多文人入了官場后就沒有能力把“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理想貫之到底了。屈原式的苦悶和陶淵明式的出逃是兩類有代表性的結局。

即使作為副省長的張平政績斐然，有口皆碑，我也還是希望書架上能再添幾本他的現實主義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