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不是膽小鬼

朱樂小小

米婭的生活發(fā)生巨大的轉折，是在三年前。那年春天，米婭做了兩件極有挑戰(zhàn)性的事情：搬家和辭去工作。米婭作出如此選擇，是因為女兒西西。

西西上幼兒園之前，米婭和老公阿民忙于工作，西西被送回老家，由外公、外婆帶。外公、外婆管的是孩子吃飽穿暖，因此西西的學前教育幾乎為零。到西西上學前班時，由于阿民所任教的學校和女兒就讀的幼兒園距離很近，接送孩子的任務便落到了阿民身上。那時，在一家公司做會計的米婭想考注冊會計師，對女兒更是疏于輔導。阿民抱怨，說米婭應對女兒嚴加管教。

米婭不以為然，說：“西西還沒上小學呢，成績有那么重要嗎？再說，現(xiàn)在不是提倡素質(zhì)教育嗎？”

有一次，阿民出差，米婭承擔起接送女兒的任務。傍晚，米婭提前下班來到幼兒園，看著別的小朋友陸續(xù)被家長接走，就是不見西西的影子，便來到女兒的教室。透過玻璃窗往教室里一看，她發(fā)現(xiàn)只有五個學生留在里面。每個孩子拿著筆，似乎在畫畫。讓米婭驚訝的是，留下來的學生中只有西西是女生?？粗@一幕，米婭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和米婭住在同一單元樓的一個女孩，和西西同班。一次，米婭買菜回來時，兩個孩子正在樓下嬉鬧?？匆娒讒I，女孩連忙跑過來，說：“阿姨，告訴你一件事?！彼门趾鹾醯男∈种噶酥缸约旱哪X袋，說，“西西這兒有問題?！泵讒I頓時五味雜陳，那一刻，她覺得生活里有些東西急需改變。

晚上，她和阿民商量要辭職。米婭迫不及待地擺出理由：“正如你所說，咱不能因為眼前這點工資而影響女兒的一生。再說，早就有人說過，教育好孩子就等于賺錢?！?/p>

阿民有些猶豫，自己是抱怨過，只是希望她在工作之余多放一些精力在女兒身上。米婭說：“當初，比爾·蓋茨的媽媽就是在生下他后，毅然做全職媽媽的?！弊罱K，阿民無奈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米婭成了全職主婦。在米婭的提議下，阿民賣掉了老房子，在一個新落成的小區(qū)買了房。三年時間一晃而過，西西成了小學二年級的學生，米婭的生活也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比如，西西的成績處于班級的中上游，再也沒有人嘲笑她的腦子有問題。在新小區(qū)，西西結識了新的小伙伴，相處融洽。

當然，也有令米婭感到遺憾的，這種遺憾來源于她自身。在家這么久，外面的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變化著，讓米婭有了危機感。以前，米婭雖然不敗家，卻在兩方面絕不節(jié)省——買化妝品和衣服鞋子?？墒牵@幾年她想著阿民掙錢不容易，只能一再降低自己的需求。偶爾同學聚會，米婭感覺自己很土氣。

她當初的同事，有的選擇了創(chuàng)業(yè)，已小有成就。即便是上班族，大多升了職。米婭則毫無懸念地一眼就可以觸及未來，甚至可以看見自己四十歲、五十歲時是什么模樣。

那天，米婭去接西西。從學校出來，西西鬧著要上廁所。不遠處就是阿民所在的學校，米婭帶著西西去了阿民的辦公室。

正值下班時間，辦公樓里靜悄悄的。辦公室里只有阿民和一個年輕女教師。阿民在上網(wǎng)，女孩則坐在阿民辦公椅的扶手上。女孩穿著時尚，海藻一樣的卷發(fā)垂在肩頭，洋溢著青春氣息。而米婭呢？她不僅膚色黯淡，體態(tài)也有些臃腫了……

晚上，米婭嚴重失眠。第二天，她上網(wǎng)登錄了女性論壇，有一個標題為《當全職主婦后，我的婚姻怎么了》的帖子引起了她的興趣：“好媽媽楊瀾每星期真正與孩子待在一起的時間只有兩天，但質(zhì)量非常高。其實，媽媽一樣可以做得很輕松，假如你不想成為‘孩奴，便沒有人能把你推進那種境地。很多女人進入婚姻，不但沒有使自己變得更迷人，相反，由于生活的磨礪，還將婚前的魅力都丟掉，怎能不讓對方心生厭倦或感到麻木？”

米婭看著這個帖子，心亂如麻。照此下去，她有一天會不會也變成毫無魅力可言的女人？和三年前一樣，米婭覺得婚姻里有些東西急需改變。

接下來的雙休日，阿民出差了，米婭帶著西西去游樂園玩。有一項“穿越極限”的游戲，雖然禁止十歲以下的兒童乘坐，但西西還是自告奮勇地要參與。她拉著米婭的手說：“媽媽，你敢和我一起上去挑戰(zhàn)自己嗎？”

以前，一家三口出去玩時，凡是帶有冒險性的活動，都是阿民陪著西西玩，女兒也因此將“膽小鬼”這個綽號送給了米婭。

那天，米婭盡管有些恐懼，但還是拉起女兒的手坐了上去?！按┰綐O限”是一種持續(xù)進行環(huán)形運動的游戲，速度快到讓人暈眩，讓人在極度恐懼中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十分鐘后，那個龐然大物如一頭巨獸般緩緩地停下來，米婭是最后一個走下來的。雖然有些眩暈，可是經(jīng)過剛剛肆無忌憚的叫喊，米婭感到從未有過的酣暢淋漓。她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她面臨的境地并不如想象中那樣可怕。以前，她自認為是有夢想的人，可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夢想竟一點點被磨滅了。是誰限制了自己追逐夢想的腳步呢？婚姻？阿民？孩子？好像都不是。

端午節(jié)，米婭帶西西去看望父母。米婭的父母就住在附近的郊縣，坐大巴只需一個小時的車程。一進門，母親拉著米婭的手，小心翼翼地問起她的近況。長期以來，父母為米婭沒有工作而發(fā)愁。

和父母拉了一會兒家常，米婭走進自己的房間。結婚后，父母一直為她保留著這間小屋。米婭打開塵封已久的小木箱子，一摞她大學時獲得的榮譽證書出現(xiàn)在眼前。這些年了，父母一直為她保存著。曾經(jīng)，他們?yōu)榕畠荷钌畹刈院馈Ｃ讒I那些模糊的想法，此刻也一點點清晰。她明白需要做的，就是找準目標重新出發(fā)，決定參加注冊會計師資格考試。

得知這個消息后，有的朋友朝她潑冷水：“你就省省心，不缺吃喝，安心做你的賢妻良母吧。”可這絲毫沒有動搖米婭的決定。躲進溫暖的家，靠在阿民的肩上，隔著玻璃窗望著外面忙碌的人群，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畢竟，她才三十三歲。

沿著慣性持續(xù)了多年的家庭生活，終于在米婭確立目標的那一天發(fā)生了改變。晚飯后，米婭來到書房，打開燈，開始看書。西西看見媽媽窩在書房，也一改過去守著電視不愿離開的習慣，認真地看連環(huán)畫。

米婭想，即便自己失敗了，至少也可以告訴女兒，媽媽不再是膽小鬼，敢于迎接任何挑戰(zhàn)……

編輯/木非木 nclxp1111@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