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

機關本來不大，出來進去就那么幾張臉，都很熟。不過熟是面子上的，心里是不是也很熟，這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人活在世上，難免有求于人的時候。我有的，別人正好需要，拿去用就是；別人辦不到的，你說句話就能搞定，方便的時候，你多說一句，把別人的事就辦了。

杜斌就是這樣想的。

杜斌在一間大辦公室，坐了三男四女。杜斌熱心，其他兩男四女，像老安、老程、小李，不管是誰，只要有事叫一聲，杜斌沒有不應的。

小李懷孕害口，喜歡吃酸，又不想走路，叫一聲：“杜哥，街頭有家超市賣話梅……”

杜斌說：“這簡單嘛，我去買。”小李說：“現在這個社會，像老杜這樣熱心腸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啊!”

老安年齡大，文字不過關，他出手的材料，常被主任槍斃。每次材料被斃，老安就哭喪著臉找杜斌：“兄弟，老哥只得辛苦你這位高手……”

杜斌說：“沒問題，等我手上事一完，給你順順行。”

老安說：“主任那老雜毛催得緊，明天就要……”

杜斌搖頭笑笑，說：“好吧，我馬上順。不過你得請客啊……”

老安長出一口氣，說：“沒問題，你想吃什么，盡管說!”

老程的女兒愛上網，他堅持不買電腦，女兒就省下早餐錢、零花錢進網吧上；買回電腦，女兒甚至通過視頻展示自己的身體。一說起這事，老程簡直恨不得把女兒殺了。

杜斌說：“光生氣沒用，打更沒用，關鍵要引導。”

老程說：“說得輕巧，現在的中學生，一個個自我的不得了，哪里聽得進大人的話。”

杜斌說：“聽肯定聽的，就看怎么說了。老話說，好言一句暖三冬。再自我的人，他首先是人，是人就有思想，就懂感情。只要抓住這兩點，沒有說不通的人。”

其他人說：“老杜，既然你這么有研究，你就去勸勸程顥。”

老程也說：“就是，你跟我家程顥談談，或許還管用。”

老程的女兒程顥才上初二，卻長了1．75米的個頭，看上去已經是大姑娘了。也不知道杜斌用的什么蠱術，總之時間不長，桀驁不馴的程顥聽話了，文靜了，不上網了。

老程把這當成奇跡，逢人便說：“都說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我看老杜最配這個稱號。你想想，我和她媽又是打又是罵，她不聽不說，還想離家出走。可人家老杜就說了幾次話，程顥硬就變了個人喲!”

人們的夸獎，通過各種渠道，傳到杜斌耳里。杜斌說：“這都是舉手之勞，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人人都可以做到。”

辦公室主任年齡到點了，可辦公室工作不能到點，因此急需一個新主任主持工作。局組織部門來考察，他們根據掌握的情況，分別找辦公室三男四女談話，看誰最適合接任主任一職。

組織部門干部跟老安談話，老安猶豫一陣說：“要說最合適呢……我覺得從年齡、資歷、群眾關系各個方面衡量，應該是我。”

“杜斌同志呢?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他中文專業畢業，又正值中年，在群眾中口碑也很好。”

老安說：“從表面上看，的確是這樣。不過，他這人本質不大好，比如說，他經常跟老程的女兒出雙入對，簡直像熱戀中的情人。那女孩才比他女兒大五歲啊……”

組織部門干部找老程談話，老程說：“如果組織部門真的認真考察過，我相信會注意到我。在進機關之前，我就是正科職，三分廠主管后勤的副廠長……”

“有關杜斌的情況，你能不能談談?”

老程說：“杜斌是個好人，不過平時工作、生活不夠檢點。在辦公室就經常能看到，他跟黃曉麗、小李兩個女同志打情罵俏，而且每做一件事都要別人請客。常言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選這樣的人當主任，肯定把辦公室搞得烏煙瘴氣。”

組織部門干部找小李談話，小李說：“選誰不選誰當主任，是組織部門的事。不管誰來當主任，我都是當兵的。”

“你認為杜斌合適嗎?”

小李說：“不合適。”

“為什么?”

小李好看的雙眼皮眨了眨，說：“他是好人。好人都不適合當官。”

過了一段時間，新主任上任了，不是杜斌，不是老程，不是老安，不是辦公室里任何一個人。

新主任上班第一天，召集辦公室的人開會。新主任說：“局領導在給我發任命書的時候，讓我來辦公室后，要加強辦公室內部的團結。團結對一個整體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辦公室很平靜。小李想吃酸時依然叫杜哥，老程依然請老杜當他女兒的“靈魂工程師”，老安依然三天兩頭哭喪著臉走到杜斌桌邊叫兄弟……（摘自《喜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