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英國與達賴兩次過招兒

1996年5月，我到曼徹斯特工作還不到兩個月，就獲悉達賴將來這個城市。作為“世界名人”，他不僅要進行所謂的“講經布道，弘揚佛法”，還安排了會見曼徹斯特市長等活動以擴大政治影響。有意思的是，參加達賴相關活動的門票也寄到了中國總領事館。

這一情況立刻引起我高度重視。來英國之前，我在西藏三年外事工作中曾處理過有關達賴勢力活動的問題，有時還相當緊張。不想剛來曼徹斯特任總領事，達賴就進入領區這“一畝三分地”，我不可能聽之任之。

于是，我為華僑華人領袖設宴。宴會上，我除了通報西藏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和經濟建設成果外，還揭露達賴集團搞“西藏獨立”的企圖，希望海外華僑華人不被迷惑。我特別就達賴即將來曼徹斯特之事，請僑領運用自己的影響向僑胞打招呼，不去參加達賴的“講經布道”活動。我還散發了總領館編印的《新聞公報》，供華人參考使用。宴請非常簡單，簡直成了工作餐，這著實令我有點過意不去。但華人社團聯合會會長陳廷炎先生等代表對我的工作很支持，他們誠摯地表示，絕不允許分裂祖國的活動。

我的另一個工作對象是新上任的曼徹斯特市長德瑞克·肖，我要規勸他不“會見”達賴。

德瑞克·肖，滿頭銀發，戴副深度近視眼鏡，看上去有70多歲，但他身體十分健康，腰板直直的，一看就是個精力充沛的人。他大半輩子都生活和工作在北曼徹斯特，對這個城市的發展變化十分熟悉。市長在英國雖說沒有什么實權，可在議會開會時卻高高在上，坐在主持人專有的座位上，臺下議員，連同兩側對坐的執政黨領袖和反對黨領袖，都得聽他指揮，得到他允許方可發言。議會表決時，如果贊成票和反對票的數目相等，他的一票就起著決定性作用。

德瑞克·肖任副市長時與我的前任肖厚德總領事來往密切，是中國總領館的常客。盡管我們初次見面，他卻像碰到熟人一樣親熱。

他握著我的手問：“我的兄弟好嗎？”

我有點愕然，不知他所指何人。

他笑著解釋：“我與你的前任是‘兄弟’嘛！你看，我與他個子長得一般高，都較矮，又都姓‘肖’，人們說我們很像兄弟倆！”

我這才明白過來，連忙笑著答道：“肖總領事很好！謝謝你對他的問候。我20多年前就認識了你的那位兄弟，那時我倆在外交部同一個部門。現在不在一起了，卻住在同一個居民小區，兩家人經常見面。”

市長聽了我的話后非常開心。他高興地談了一些與前任總領事“兄弟”交往的情況。

我說：“現在，我們倆人也是‘兄弟’，要結為更親密的‘兄弟’。”

肖市長說：“對，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

言罷，他舉起酒杯，說了一句幾近標準的中國話：“干杯！”我倆的杯中酒一飲而盡。

我與市長套了好一會兒近乎，請他介紹城市經濟發展情況，問了他個人愛好。他談自己喜歡的足球，甚至言及“曼聯隊”……酒過三巡，我轉入正題：

“市長閣下，聽說達賴要來曼徹斯特。這可是個敏感人物，你不能見他呀！”

正在低頭就餐的德瑞克·肖聽了，立刻停下刀叉，抬頭驚訝地望著我，沒有言聲。他像是在尋思什么，不像沒聽清我的話。不過，我還是一字不漏地把剛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

他兩眼凝視著我，開口道：“如果有關方面正式提出來，我作為市長，沒有理由不見他呀？也就是五六分鐘……”他泛紅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見五六分鐘也是見，影響就會出去。”我說得很慢，口氣上卻很堅決。

“他是宗教領袖！也是世界名人呀……”肖市長堅持己見。

“他還有一班人呢，不全是講宗教，還有敏感的政治內容！要是他們單純地講宗教，也不會在許多地方引起風波。比如他們的人到中國駐外機構鬧事，燒中國的國旗，等等。”我邊說邊觀察德瑞克· 肖臉色的變化。他那一雙大眼睛透過閃亮的白色眼鏡片也在盯著我。我繼續說，“你要是見了達賴，損害我們倆人之間的友情事小，影響中英友好關系事大，就連曼徹斯特與武漢的友好城市關系今后也要受到損害……”

話說到這份兒上，我們誰也顧不得吃喝了，便聚精會神地進入交涉性的談話。我想，最能打動肖市長的是曼徹斯特與武漢的友城關系將受到“損害”。按照兩個城市的友好交流計劃，雙方近期交往活動將是很頻繁的，互派的訪問團組包括經濟、貿易、文化、法律、管理各個方面，甚至包括中學生的互訪。德瑞克·肖是個有政治頭腦的人，他并不愿意兩個城市的友好交往在他任上受損害，他本人很希望擴大兩個城市的友好往來。

經我耐心開導，他終于表示：“好，我不見達賴不就行了嗎？”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笑笑，恢復常態，又高興地喝起茅臺酒。市長到底怎樣不見達賴，沒有言明。我也沒有往下問。

最后的結果是達賴來曼徹斯特沒能達到其預期的目的。據說聽他“講經布道”的門票銷售不理想，經過降價仍有很大一部分賣不出去，到場的華人寥寥無幾。有一些聽眾甚至是臨時用車從醫院拉來的病人，外國人居多，因為他們被告知，聽達賴“講經”“可以治病”。另外，達賴也沒有見到肖市長。

從這以后，我與肖市長的來往更加密切了。總領館有大的活動，他都應邀參加，有時還即席講幾句話。在我的介紹之下，他結識了時任中國駐英大使姜恩柱，對中國的看法也逐漸客觀和全面。鄧小平同志逝世時，他前來總領館吊唁，在留言簿上贊譽鄧小平“是真正的世界領袖”。他對中英關系中的一些敏感問題包括西藏問題的認識日益加深，并對當地主流社會起到了一些積極的影響。

兩年后，有朋友向我們透露，達賴又要來英國，而且還要到曼徹斯特來。他這次要見很多人，還要搞所謂的“記者招待會”，造成的影響可能比上次還大。

兩年來我已結交了不少朋友，已非初來乍到之時。達賴要來英國的消息，早在兩三個月前我就從一位英國國會議員那里知曉，并且隨著達賴到訪時間的臨近，對他的活動情況越來越清楚：他派什么人打前站、找什么單位接待、當地有哪些人當保鏢、事先給保鏢送了什么禮物等等，我都摸得清清楚楚。對曼徹斯特市政府，我把工作做在前頭，主管外事的市議會副議長答應予以關照，承諾不會鬧出什么政治問題。

我知道，最佳的辦法是把達賴擋在領區之外。他來不了曼徹斯特，也就造不成影響，但這樣做困難不少。人已到了倫敦，怎能擋住來曼徹斯特呢？思之再三，覺得還是值得嘗試一下。

我們認為要擋住達賴，關鍵是使達賴在曼徹斯特找不到接待單位，也找不著當地保鏢。如果沒人替他安排日程，個人安全也沒有保證，他原來的計劃就可能落空。

在曼徹斯特，與總領館關系密切的華人社團不可能接待達賴。只有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尚未與總領館建立聯系的華人團體有可能擔當這一角色。這個范圍很小，我們很快就鎖定了目標。出面接待達賴的是一個華人團體，但這一華人團體近兩年有向積極方面轉化的跡象。其頭面人物在進步華人社團組織的抗洪救災捐款活動中，給國內災區捐了善款。這個變化顯示了他們歸向祖國的心路。于是，我們主管僑務的同志在一家餐館邀請該組織有影響的人物喝茶，曉以大義，啟發其進一步靠近祖國，爭取他們不出面接待達賴。經做工作，最后，對方明確承諾：不為達賴來曼徹斯特承辦任何事情。

幾天后，我親自邀請一位擬為達賴當保鏢的藏人師傅吃飯。此人60多歲，信奉藏傳佛教，忠厚善良，性情耿直。他武藝高強，有成群的華人、洋人徒弟。他與總領館來往多，通常是有請必到。這次，我在鬧市“香港樓”餐館請他吃飯，老人興奮不已，講他怎樣熱愛中國民間藝術，向我表演硬氣功，還坦率地講述在當地所遇到的高興事和煩心事。他請我參觀他的武館，親手獻給我潔白的哈達。 我在尊重他信教以及注意到他崇拜宗教領袖的情況下，相機提到達賴一幫人有涉及分裂國家的政治活動，并且要來曼城擴大其影響，勸他要看清這幫人的政治打算，最好不要為達賴做臨時保鏢。他聽了之后心有所動，承諾不給達賴當保鏢，還表示可以把已經接受的禮物——大銅鈸退回。

我聽后道：“禮物可以先不退，你這里用得著（當地有喜慶活動幾乎都請他領著徒弟們舞獅舞龍，離不開打擊樂器）。你不是有他們留的聯系電話嗎？找個理由，電話告知不承諾當保鏢就行了。”

“他要是還來曼徹斯特呢？”老人問我。

“他真的來了，你還得暗中保護，不要出事。不出事比出事好嘛！”

“王總，我聽您的！”老人眼里閃著光。

由于總領館的工作和華僑華人社會等各方的配合，達賴1999年英國之行，沒有來成曼徹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