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我不能明白,羅拓怎會這樣地熱愛廚藝?這與他某國際知名公司的大區經理形象太不相符了,每每想到此,我總是掩嘴竊笑,也正是因他沉溺廚房,惹得婆婆對我微詞頗多,大意是:如她兒羅拓這般身價,我怎可以向廚房的方向差遣他?
最后,她負氣搬出去獨居。搬家那天,忿忿道:眼不見心不煩。我倚門,抱臂笑,我知婆婆非是那種街巷中傳說的惡家婆,她只是很愛兒子,愛得有些過分有點自私而已。
婆婆搬走后,家里一下子少了些拘謹的壓抑。過分的輕松快樂是容易使人忘形的。
每晚,我幸福地坐在餐桌旁,等羅拓像獻寶似地獻上他活色生香的廚藝,日子幸福而安寧,直到春天結束,體重計很誠實地告訴我,體重增加了8斤,是夜,我將這一消息悲憤地告知羅拓,他竟用很不信任的目光看著我,并摸了摸我的腰:“是么,你的腰還像過去一樣細哦。”
我憤怒地扒開他的手:“少來了,無論你怎樣說,以后,休想讓我吃你燒的飯菜。”
說完,我卷起被子連頭帶腳蒙上,羅拓艱難拱進來,將熱熱的氣息呵到我背上:“親愛的。你不過是從趙飛燕向楊玉環過渡了一下而已,要知道楊玉環也是古代四大美女之一哦。”
我撲哧一下,笑出聲。
我認為,對于女子來說,保持身材和追求前途同等重要。我必須找回那個纖腰細肢的王小柔。對于羅拓聲言我不過是從趙飛燕變成楊玉環而已、他照樣愛我的等等鬼話是絕對信不得的。
據傳。在諸多的減肥捷徑中。不吃晚飯是最有效果的。于是。不吃晚飯便成了我首當其沖的減肥選擇。
最初,羅拓不肯相信會有人拒絕得了美食的誘惑,依然在廚房奮發向上。我不得不承認,當色香俱全的飯菜裊裊地誘惑著,我的腸胃便開始了沒命的咕嚕,它們叫囂著向我抗議,我只好躲到陽臺看書,或是去樓下散步。
反正,我是不會讓羅拓得逞的,因為我不想讓窈窕美女王小柔變成人人側目的肥婆。
我終于可以很是從容地看羅拓吃下每一口飯菜,因為,我買了一種減肥嗅片,無論我多么地饑腸轆轆,只要嗅一下,便食欲全無。
遠離晚飯的三個月,讓我找回了從前的王小柔。羅拓以為我將回到晚餐桌,可是,他不知,對于女子來說,減肥過程帶著小小的自虐與自戀姿態。這些個感覺,為敏感女子們所愛。我亦是。
每個黃昏,我依然是托著一本雜志歪在沙發上,任憑滿餐桌香艷翻天。因為嗅片,羅拓已漸漸地放棄了誘惑我前去與他共同饕餮。他在溫柔的餐桌燈下,慢慢咀嚼著滿桌美食,偶爾。我們的眼神會在空氣中相遇,他的眼里,有著低低的央求,我便笑,溫婉地笑,繼續看雜志或看電視。
很久后的某個傍晚,當我目光緩緩地移到晚餐桌上,在一個短暫的剎那,我愣了一下,香水百合冷靜地立在餐桌中央,那桌,冷清寂寞了多久了?我坐在餐桌旁,拼命地想,羅拓不回家吃晚飯究竟有多久了?不安的情緒一絲絲地繞心而上。
于是,我給婆婆打電話,她似乎已在半睡眠狀態,隱約還有電視聲傳來。聽出是我,家婆聲音里的溫度低了幾許:“哦,有什么事呀?”
由此便知,羅拓必是不在,且這段時間羅拓必不是賴在家婆的晚餐桌上。若是。憑婆婆絕不隱忍的脾氣,早就劈頭蓋臉地指責上了,作為女人,怎能任老公日日在外蹭飯食?
我將一些疑問咽回肚里,若問了,等于告訴了一個令家婆憤怒的事實,我不想平白招惹不快,便強作歡聲道:“沒事,就是想問媽媽在那邊住得是不是習慣。”
婆婆像是懷疑我的真實用心,頓了一會才嗡嗡說:“很好,清靜著呢!”轉而又問,“羅拓呢?”
我環顧四周,說:“在洗澡呢。”她又哦了一聲,說“沒事了”,催促掛電話的語氣。
我飛快地給羅拓發了短信:在哪?想你了。發完短信,我將手機扔在一邊,上網玩游戲,我必須分散一下注意力,否則,我會盯著手機等一條不一定有的短信而逼瘋自己。
總是輸,輸得一塌糊涂令人喪氣,我啪地關了電腦。
手機屏幕上赫然地顯示有條新短信,我心下一弛,笑了一下,去讀,那一字一句的,像釘子,楔在心尖上,羅拓用短信告訴我:我在媽媽家,很快就回,吻你。
我看著手機,眼睛又酸又漲,然后,大朵的淚花滴在腳趾上。羅拓記得我與家婆的矛盾,以為我與家婆間的相互不屑使我定然不會主動電話家婆,可是,他錯了。
他竟懂得充分利用我與家婆間的矛盾。
在已婚男人的概念里,那些需要用謊言遮掩的去向,除了背叛,還能有什么?
我蹲在地板上,抱著肩。大聲地哭。終于,哭到沒了力氣去哭,我坐在地板上,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相貌美好,氣質優雅,體面的職業足以滿足男人的虛榮,更重要的是除了不愛做飯,我從未讓他穿著打皺的襯衣出門,從沒讓他洗過一只襪子……可是,他竟也倦了。
我坐在那里,一句一句地籌備具有追殺效果的質問。它們像一群戰斗力極強的士兵,整齊地排列在心里,只等羅拓出現。
將他的謊言追討得無處藏身之后呢?我忽然地就茫然了,茫然地哭了。破碎,非我想要。所以,那夜,羅拓回,我什么都沒說,只是待他上床后,將臉埋進他的懷里,低聲地說:親愛的,我愛你。
他的胸口,顫了一下,胳膊輕輕地圈上來。我睡在他懷里,到天亮。
臨出門前,我看見他將昨晚脫下的衣服塞進了洗衣機,我本想如一洞察力敏銳的妻一樣,將那些衣服翻出來,在上面找一些蛛絲馬跡,可拉開洗衣機倉門后,我又失意重重地合上了。
因為怕,我遠遠逃開所有距離真相很近的東西。
淺秋了,街邊有三三兩兩的漁民挑了剛上岸的海鮮在賣。望著那些令人唇齒生津的海鮮,我潸然淚下。我一口氣買了很多海鮮,既然保持美好也是徒勞,我干嘛還要找借口虐待自己?
可,后來,螃蟹夾破了我的食指,對蝦被我燒糊了,蒸魚忘記了放鹽……
我腦袋里裝著即將破碎的婚姻,面對著一桌子被燒得殘缺不全的海鮮,重重的挫敗感終于讓我抑制不住地失聲痛哭。
羅拓就是在我哭得蓬頭垢面時回來的。他瞠目結舌地望著這一桌面目猙獰的海鮮,幾乎是沖過來,將我抱在懷里,用不能確定的聲音問:“這桌菜是你燒的?”說完,又圍著餐桌轉了一圈,忿忿不平地道:“你竟然獨自偷食不喊我回來一道吃……”
我羞慚地低聲說:“燒壞了,不好意思讓你吃。”
羅拓將信將疑地去夾糊掉的紅燒對蝦。我驚恐地看著他,我想。用不了一秒鐘我就會看見他一個箭步向衛生間沖去……
可是,我看到他滿臉都是幸福的咀嚼和吞咽,他幾乎是滿含淚花地說:“親愛的,你燒得太棒了,還有,只要你想吃,告訴我一聲就是,何勞你親自下廚?”
然后,他扔下公事包,開了一瓶葡萄酒,我們一邊說笑一邊消滅那桌色香皆無的海鮮宴。吃著吃著,羅拓忽然望著我道:“親愛的,你知道嗎,其實最幸福的愛情就是天天被心愛的人陪著吃飯。”
這句話,讓我的心,輕輕地顫了一下,那么多東西在我的心里幡然明朗,或許,他并不是想背叛我,他只是想有個人陪他一起吃飯,因為一個人吃飯的感覺就像無垠荒原上的一棵樹,孤單而荒涼。
我依偎在他胸前,仰望著他道:“我會天天陪你吃晚飯。”他詫異:“不怕發胖?”“怕!但是,我不想給別人陪你吃晚飯的機會。”
他用力攥了攥我的手,什么也沒說,但是,我聽到了一聲嘆息在他心間滾過,是內疚是歉意。
我閉上了眼睛,有些事,不知道就傷害不到自己,所以,我不會問他的晚餐桌上曾經來過一位什么樣的女子。
責編:宿 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