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冤家

1

我終于把秦喜生搜出來了。先是在寫字樓下找到他的車子，堅守大半個下午，就看見他，和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不一樣到讓我懷疑搞錯了：身材挺拔，五官堅毅，沒理由被甩。

我死死盯著他，爾后，用無比悲憤的聲音喊：“秦喜生!”

他猛然轉身，怔怔看了我一會兒，滿眼的狐疑讓我悲憤到凄厲：“你就是秦喜生?!”

“請問，我有做錯過什么嗎?”他笑容滿面。

“你為什么不看好你的女朋友?”

他愣了一下，爽朗大笑，他的笑，刺傷了我，就像林一岸面對質問時的躲閃眼神。我恨不能拎起手包，砸落他滿臉看似坦蕩的無辜。

再后來，在一間休閑水吧，他為我叫了冰鎮楊梅湯：“小姑娘，喝點楊梅湯降降火。”沒問為什么也沒責怪我的無禮，一切了然于胸的樣子。

被動失戀的女人都是發作期的精神病人，譬如現在的我，氣咻咻瞪著他：“我不是小姑娘，我25歲了，請稱我伍媚小姐。”

“嘩，難得嫵媚成這樣。”我當然聽得出他言語里的嘲諷，翻了個白眼：“唐小糖愛上林一岸了。”

“哦，叫林一岸?”

他風平浪靜的樣子讓我氣憤：“也就是說，她不愛你了!”

我咬了咬下唇，恨恨地看著他：“她為了林一岸把你甩了，你不覺得失敗?沒自尊被滅的感覺?”

“這是你的感覺吧?”他反唇相譏。

2

那天，我沖出水吧，秦喜生并沒隨后追出，而是，悠然地喝完了那杯該死的蘇打水，才啟動了車子，追上正悲憤成沒頭蒼蠅的我，搖下車窗，探頭說：“小姑娘，別恨唐小糖，仇恨是種毒素，除了毒傷自己，一點都傷害不到別人。”

我昂首挺胸往前走，像朵鏗鏘玫瑰。

他把車子開得很慢，在昏黃的夜色中，像匹不懷好意的狼，并不時探頭做合該挨棍狀絮叨不休。

愛情的事，就是這樣，心里，明鏡似的，一旦遭遇了背叛，就像冷丁里被瘋狗啃了一口，鉆心刺骨的疼在身體里無邊鋪展，誰能不發狂?

我冷著臉往前走，秦喜生說：“你沒哭啊?”

我用力瞪他，結果，眼睛張得太大，眼淚就跑出來了，像透明的小溪水，嘩啦嘩啦地流，他一下子就閉上了嘴。

他停車下來哄我，拼命自我檢討，說只要我不哭，讓他做什么都成。

我馬上關掉眼淚閥門，盯著他的眼睛：“真的?”

他一本正經：“我發誓。”

“你去向唐小糖求婚，立即。”

他的臉，灰下來，看看天邊說：“可不可以換一個條件?”

“不成!”我斬釘截鐵。

他頓了頓腳，答應了我的要求，我歡天喜地拉著他去街邊的比薩店籌謀計劃。

3

我天天逛街買衣服，每晚做面膜，用最佳狀態等待被甩的林一岸登門懺悔。據說，唐小糖之所以離開秦喜生是因為他的愛缺乏誠意不夠主動，她不想等老了青春，轉而投向了上司林一岸的溫暖寬厚。

我知道林一岸喜歡她的溫柔嫻靜，受了委屈總是一個人默默地躲在角落里哭，絕不會像我一樣，會當街扔他一身爆米花，更不會因為爽了一次約就用手包砸他的頭。

我懷揣著幸災樂禍的希望等啊等啊，新衣服越來越多，皮膚因頻繁做面膜而有些過敏了，林一岸還是沒出現。

我給秦喜生打電話，他哼哼哈哈地說正忙著，再說就收線了，我覺得不妙，雄赳赳地跑到寫字樓下的停車場等他。

他遠遠走來，笑嘻嘻地說：“小姑娘，是在等我嗎?”

我抱著胳膊，冷臉冷眼：“請兌現你的諾言。”

我押著俘虜一樣的秦喜生去花店買玫瑰。在花店里，我頤指氣使地指揮著眉開眼笑的老板把形形色色的玫瑰包成巨大花束，秦喜生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和花店老板趔趔趄趄地把它們抬上汽車后座，說：“你籌劃的求婚不至于這么俗吧?”

我拍拍手，莞爾一笑：“就像女人永遠聽不厭我愛你一樣，她們永遠也不會嫌玫瑰俗氣，請付賬吧。”

我們開著滿載玫瑰的車子，奔向幸福彼岸。

路上，我目不斜視地說：“秦喜生，事成后記得請我大餐，謝我幫你撿回了被唐小糖甩掉在地上的面子。”

秦喜生用鼻子哼哼冷笑。

4

在林一岸家樓下，我們成功地攔截了正甜蜜傍臂歸來的林一岸和唐小糖，很奇怪，我竟然不傷心。

“唐小糖!”我依在車上，喊了一嗓子，把秦喜生往前推了一把。我看見林一岸方才還活色生香的表情瞬間變成凍僵的魚，一副隨時準備抱頭躲避手包劈頭砸下的架勢，但，我沒有，因為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他親愛的唐小糖，拼命地眨著美麗的大眼睛，如墜夢里，仿佛不能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眼睛慢慢晶瑩了起來，怔怔地看著踟躇而來的秦喜生。

秦喜生沒有上前誠摯求婚，把親愛的唐小糖感動得鼻涕眼淚一大把地撲進他懷抱，在離唐小糖還有三步遠時，他突然轉了身，面向林一岸：“謝謝你讓我有機會愛伍媚。”

我和林一岸一樣瞠目結舌，惟有親愛的唐小糖小姐，瞬間淚水滔滔，撲上來撕扯他滿懷的玫瑰：“我早就知道你不愛我，原來是這樣。”

林一岸臉色鐵青，一把拽起唐小糖細細的胳膊，快步奔向樓梯。

夕照灑在遍是薔薇的街心花園，秦喜生抱著亂七八糟的玫瑰看著我傻乎乎地笑，我慢慢回過神，一字一頓對著秦喜生往外擠：“秦喜生，我恨你!”

是的，我恨秦喜生，他讓我從清白的無辜者變成了早有蓄謀的背叛者。

我不僅失去了林一岸的愛情，還失去了保持了25年的身家清譽，從此后，他再也不必對我心懷內疚了。

5

我被他利用了。

我把秦喜生的電話設置成不受歡迎的號碼，因為，那天之后，他不停地打電話請求我原諒。

打不通電話，他就在寫字樓下等我，像耐心極佳的獵人，瞇著眼睛瞄準寫字樓門口，全神貫注。

見我出來，就飛快地跳下車，尾隨在身后絮叨：“我是為了你好，就是唐小糖回到我身邊，依你的性格，你真能接受林一岸的浪子回頭?何況他未必回頭。”

6

秦喜生太執著了，很快，公司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位既鉆石又王老五的男人天天在寫字樓門口等我，于是，流言四起，大家紛紛開玩笑說：“伍媚，原來是這樣呀……”

在大家眼里，我從受害者變成了心機陰險的歹人。天天蹲守在樓下的秦喜生就是一萬張嘴都辯不清的鐵證。

我恨透了這個讓我里外不是人的秦喜生，決定給他點厲害。

下班后，我披著一背的目光走到秦喜生面前，不動聲色地說：“你這人怎么這么沒自尊?”

“太在乎自尊的人通常沒有好的愛情。”他看著我，滿臉是笑。

“不見得吧，你這么沒自尊，不是也被甩了嗎?”

“小姑娘，你又單純了不是?那是因為不愛，所以我很自尊，所以不愿說違心的謊言討女孩子開心，要的就是被甩嘛。”

我知道說不過他，索性轉身就走，他追過來：“在你面前，我都不要自尊到死皮賴臉了，你還沒聽到愛情的腳步?”

我聽見有同事在身后發出了低低的：哇——

我的心，軟成了一盞顫巍巍的果凍，真想真想沖過去，盯住他的眼睛聲淚俱下地大聲問：“我真的有那么可愛嗎?你什么時候愛上我的?”

可，四周眼線太多了，我臉皮還不夠厚，便飛一樣跑過街角，眉開眼笑地發了一條惡狠狠的短信給他：你再捉弄我，看我不打暴你的頭!

他奔過街角，像個臉皮極厚的壞孩子樣大喊：“天地良心，從看見你第一眼起我就在琢磨怎么樣追你才好，答應我吧，小姑娘，愛情是件嚴肅的事。”

說真的，我喜歡他，拒絕是本能的自我保護，何況，我的自信因慘遭林一岸蹂躪而致殘，被帥哥執著狂追對它的快速復原大有益處。

責編 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