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餛飩
這不是一條城市的主干道,所以,道路兩旁早上是繁華熱鬧的早餐攤點集中地,晚上就是零散擺攤的夜市。路南,是一家旅行社的招待賓館;路北,是電影制片廠的單身宿舍。
早上,謙謙照例來到餛飩攤點一碗三鮮餛飩,攤主滿臉堆笑地告訴她:“真是不好意思,最后一碗三鮮餡的餛飩已經被你身后的這位先生點了,正煮著呢,要不,您換一個口味?”謙謙皺皺眉頭,站起來要走,多年的習慣,要改變起來,有點困難呢。所以,寧愿不吃早餐了,回去多喝兩杯咖啡得了。謙謙剛拿起包,一個聲音在身后響起:“老板,把我那碗三鮮的換成薺菜豬肉的。”
于是,謙謙得到了這最后一碗三鮮餛飩。
這頓飯吃得意味深長,謙謙一邊吸溜著餛飩湯,一邊思索要不要道謝。顯然對方是有意要換的,可能,為了避免尷尬,他又沒有把話說透,并沒有說這碗就是換給她的。
謙謙再抬頭,轉身,那個挺拔的背影已經消失了。
路上,海波對身邊的朋友說:“其實,薺菜豬肉餡的餛飩也不錯。我準備從今天開始,改吃薺菜豬肉餡的了!”
一個足球
制片廠宿舍前面有一個帶跑道的足球場。在擁擠的城市,這樣一塊空地,顯得尤為珍貴。海波他們這幫住單身宿舍的正好組成一個足球隊,一周要踢兩場球。過兩天他們跟電視臺的足球隊有個比賽,今天備戰,全然忘了天色已暗。海波一個勁射,沒想到被守門員撲出,海波正要補上一腳,旁邊一個隊員猛沖過來撞到了海波,球射偏,直飛向球場外跑道上慢跑的一個女孩,重重地砸在女孩的頭上。海波飛奔過去,其他隊員起哄:“噢,噢,闖禍嘍!要挨罵嘍!”
“你沒事吧?”海波蹲下身子,問那個疼得同樣蹲在地上的女孩。
“沒事。”女孩捂著臉說。
夜色朦朧,操場上燈光昏黃,海波看不清女孩的臉。海波從兜里掏出一條手帕,遞過去。
女孩一只手捂著臉,一只手遞過足球,居然還有心情調侃:“踢得不錯,繼續努力!”
海波還愣神的時候,女孩轉身離開。
海波看著女孩嬌小玲瓏的背影發呆,想:這女孩真不錯!一點兒也不嬌氣,難得!
回到辦公室,謙謙洗臉,對著鏡子仔細地照,左半邊臉腫起來了,明天還要接待海南來的旅游團呢,謙謙擔心這張臉會不會嚇到客人。
海波以后再踢球,注意力不再那么集中,經常用眼睛巡視旁邊的跑道,期望一個背影能再次奇跡般地出現。他不知道,女孩每周值班兩天,晚飯前都會來操場跑一圈,以便舒緩一下久未活動的身子,他那一個足球,砸得她以后再也不敢來跑步了。
一張發票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大學同學來度蜜月,順便過來看海波,海波自然高興,酒過三巡,才想起住宿的問題。海波想:慚愧慚愧,畢業兩年了,自己還住單身宿舍。怎么來安排這對新婚夫婦呢?猛然想起宿舍對面的旅游賓館,好像還算雅致干凈。
服務員說:“標準問一天二百,住幾天?”海波問:“能打折嗎?”服務員看他一眼,說:“我去問問經理。”
經理室,謙謙整理完一天的工作記錄,正在背英語單詞。服務員敲門,謙謙藏起課本,萬一傳出去讓總經理知道自己還想繼續考學,估計工作就保不住了。謙謙說:“進來!”服務員問:“經理,外邊有個客人問能不能打折?”謙謙眨了眨眼睛,說:“告訴他,打折不開發票,開發票不打折!”
三天后,朋友走,退房時習慣性地要發票,服務員不是那天那個,不知道內情,不加思索地開給了他。隔天,接待他們的那個服務員值班,哭喪著臉來到謙謙辦公室:“經理,昨天不是我值班,轉接的時候我忘了囑咐了,結果,那人帶走了發票。總經理要是問起來,差額怎么辦?”
謙謙皺了皺眉頭,小服務員不敢說話,謙謙說:“行了,你出去工作吧,下次注意!我來處理這件事!”
謙謙來到財務室,從自己當月的工資中扣出了差額。
一部手機
朋友給謙謙介紹了一個男朋友,謙謙本來不想見面,朋友說:“大小姐,你畢業都兩年了,你不急,也得想想父母的感受呀。”
謙謙想說,她還想考研呢,就算這會兒談戀愛,以后真的考上了,去讀書了,誰可能再等她三年呢?可是,見見就見見吧,算是活動腦子了。
謙謙下班,到對面單身宿舍樓下的公交站去坐車。站牌下,謙謙發現了一部手機。她撿起來,看看四周,都是匆匆路過的行人,誰丟的呢?看來,肯定是在擠公交車的時候不小心擠掉的。謙謙想,還是等等吧,失主肯定會來找的。等了一個小時,謙謙的腿都酸了,公交車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司機都疑惑不解地看著這個站在公交站牌下卻不上車的女孩。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謙謙想:就算不去,也得打個電話說明一下理由,否則,顯得多不禮貌呀。
謙謙撥電話,手里的手機卻響起來,突兀的聲音讓謙謙嚇了一跳,她拿起來一看號碼,更是一驚:怎么是我的手機號?!謙謙這才明白過來,丟手機的,就是朋友給她介紹的男朋友。來到約會地點,謙謙遲到了一個小時,有個挺拔的身影一直在那里等著。謙謙笑著走過去,說:“我遲到了,你為什么不打電話催我?”
那個男孩的臉漲紅了,說:“我手機丟了。”謙謙又笑,問:“手機丟了,為什么不回去找手機?”
男孩傻傻地說:“我怕你來了找不到我,以為我爽約,多不禮貌呀!”謙謙想,現在心里能想著別人的人真的不多了。然后,謙謙把手機含笑遞給他。問道:“你不想知道我遲到的理由嗎?”
海波是笑容滿面回到宿舍的。天氣預報說明天有暴雨,海波終于有了理由給剛分開的女孩發短信:明天周末,但是天氣預報說有暴雨,你乖乖地呆在家里,不準出去!
發完了,海波后悔了,雖然自己對女孩一見鐘情,覺得就像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可是,女孩是不是有同樣的感受呢?剛剛認識,就用這樣的語氣發短信,不會引起女孩的誤解吧?
忐忑不安,兩分鐘像過了兩個世紀那么漫長。女孩的短信來了:是!長官!請問,還有其他吩咐嗎?海波卟哧就樂了!趁熱打鐵,海波說:過兩天八月十五,可否邀你一起賞月?
對面樓上,謙謙看著手里的短信,莞爾一笑。
一份錄取通知書
謙謙專注地看書的時候,海波常常專注地看謙謙。謙謙用筆敲他的頭:“傻瓜,看我干什么?”
海波說:“謙謙,我常常想,這個世界多奇妙呀,你在路南,我在路北,面對面住了兩年,居然誰都不認識誰。也許我們曾經擦肩而過,也許我們還擠過同一輛公交車,也許我們還搶過同一碗餛飩呢。”謙謙笑,說:“咱倆不會搶過同一碗餛飩的,你愛吃薺菜豬肉的,我愛吃三鮮的。”海波說:“是因為那天有個女孩想吃最后一碗三鮮餛飩,我才有機會去愛上薺菜豬肉!”謙謙驚訝:“最后一碗三鮮餛飩?”
腦海里那天早上那個挺拔的背影漸漸清晰起來,不禁大笑,笑得海波莫名其妙,笑得自己的眼淚流出來,謙謙從衣兜里掏出手帕來擦眼淚。海波看她手里的手帕,那天晚上那個操場上嬌小玲瓏的背影也漸漸清晰。于是和謙謙一起大笑。
朋友出差路過海波的城市,海波迫不及待地帶著謙謙來向朋友炫耀,聊起來,謙謙在那家賓館工作,朋友笑說:“哈!上次在那里住,領了一張發票,走出來,才想起來你們賓館說的‘打折不給發票’,也沒給你們退回去。那個客服經理不會就是你吧?”
海波和謙謙相視片刻,左手牽右手,忍了半天沒忍住,又是大笑!
來年五月,謙謙接到了研究生的入學通知書。謙謙猶豫了,海波卻抱住她,像安慰孩子似的摸她的頭,對她說:“傻丫頭,去吧,世界這么小,地球都成村了,隔得再遠,就仍當你在路南,我在路北,推開窗戶,我們就能看到彼此。總比那兩年,對面相逢不相識要幸福許多吧!”
謙謙高興地去上學了,她知道,幸福已經被她牢牢地抓到手里了。只要有一顆充滿愛的心,相隔再遙遠的人,最后也終能相守。
責編 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