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上的行李（組詩）

地鐵

地鐵是我最向往的事物之一

一想到坐著地鐵來回往返

就格外興奮

就好像觸摸到一個城市的根須

或者深入到它的心臟

繁華的街道奔跑著各種車輛

但是它們都無法跟地鐵相比

地鐵讓人更珍惜天空和陽光

讓人靜下心來仔細品味

頭頂上的城市

并且想念城市里的人們

地鐵還讓一些人經歷很多事情

盡管有的事情要埋在心里一輩子

對于地鐵 我只能說這些了

因為我還沒有坐過地鐵

一次也沒有

現在我只能在一個普通的村莊

在一個遠離城市和地鐵的晚上

繼續對地鐵保持著我的向往

宋朝的馬蹄

村外的一段青石路

每天都被那些疾奔的馬蹄

一陣陣踏響

過客們要經過這里

去別的地方

偶爾也在村里狂飲幾杯

或者小住一宿

這個村子很小

但也有自己的名字

可是這些人并不知道

也沒有誰去問

他們只是從這經過而已

村里的人對馬蹄聲

無動于衷

因為都是宋朝的馬蹄

紅馬的白馬的

還是青馬的

又有什么區別

這馬蹄要去哪兒

誰都不問

登州明州也好

涿州澶洲也罷

反正都是宋朝的州府

幾百年過去了

這個村子還在

一陣陣馬蹄聲

還在青石路上響著

卻不是宋朝的了

突圍的斧子

一把斧子

迷失在山林

樹干和葉子擋住了

聲音和方向

這把斧子

在無邊無際的樹木中

顯得弱小

并且不同尋常

這把斧子

它要突圍

要找到自己逃離的出路

它一邊不停地砍伐

阻擋的樹木

一邊不斷地更換

磨損的斧柄

只是這把斧子

在走出山林之后

它已經成為

另外的

一把斧子

放學了

放學啦

我們背著書包

一個接著一個走進家門

父親在院落里忙碌著

他正把落在地上的玉米

揀回糧囤

父親怎么忙

都會逐個地把我們看一遍

要不他不放心

父親露出憨憨的笑

仿佛看到他心愛的糧食

都已顆粒歸倉

生日

四十年前的今日

我見到了母親

我本來是一絲不掛的人

在以后的日子里

母親為我穿上了衣裳

我還沒有學會叫媽媽的時候

母親突然病死

她在短短的一生里

用炊煙溫暖著自己的丈夫

用乳汁喂養著自己的兒子

母親離開的樣子

像往夜的睡眠

而今日

我坐在顯著的位置上

朋友們的空杯里

將注滿鮮亮的果酒

一條大魚

躺在桌中央的瓷盤里

濕漉漉地一聲不響

等待我們紛紛出動的筷子

夜讀《尤利西斯》

在一本書的面前

我由衷地低下頭來

因為如此美玉

瑕疵才如此醒目

贊美和詆毀毗連

像白晝和黑夜水夜此消彼長

在暗夜里埋伏下更多的樹木

天亮后就會看到一片森林

《尤利西斯》把一袋鐵釘撒在

我們必經的路上

它們會在次日的陽光里發亮

我們的交談中出沒著一只豹子

我們的交談中

出沒著一只豹子

這是一只受傷的豹子

偶而會躥出來

讓兩個互不相干的傷口

把血流在一處

它活在一種語言里

在一些詞的背后伏著

常常悄無響動

如果仔細聽

會發覺它小小的喘息

沒有人看到它

從來沒有

但是它神秘地存在著

由不得我們不管

體驗

我準備這時

在這里橫過馬路

這時的路上

車來車往塵土飛揚

一輛卡車已經開來

幾輛卡車正在開來

這時我心情緊張

欲望強烈

我環顧左右

并盤算著

如何驚險地穿過

它們之間

偶有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