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北京市西四區西安門大街惜薪司胡同內的石板房胡同九號,我家的電器商行曾開在西安門大街。一年四季,西安門的門洞我經常路過和游玩。尤其炎熱的夏季,穿堂風涼爽宜人,拉洋車的坐在洋車上進入了夢鄉,門洞內的石臺階上也有一些窮人歇晌,兩邊的門洞內居住著倒垃圾的苦力。門洞正當中有“西安門”三個字,字體很清楚。
我每次都要看射在“西安門”上方的箭痕,據說是李自成逃離北平時所射。
西安門南邊是一排買賣家。我們家和西安門內外的大買賣家都有營業上的往來,我是我們家的少掌柜,又能歌善唱,很得這些山東、山西來的掌柜的喜愛。每月的初一、十五,我有機會和大人同去會餐,所以比較了解前店后廠的一些情況。
馬路南邊原是“公和順”大米面莊(“公和順”糧店因股東問題,解放前就改為“正大號”糧店),五間門面有門樓,掛字號匾用,最西邊是庫房,緊鄰西安門南墻有3米多長的通道,就是南皇城根,臨墻就是“何記腳行”的摔跤場。“正大號”糧店經常免費提供茶水。
“正大號”糧店的東邊是“公和順”大油鹽店,往東就是不養牛只賣牛奶西點的“模范牛奶場”,再往東就是木料廠、棺材鋪、“華泰山”磚瓦鋪和“香薷軒”奶茶鋪,只有內掌柜張大媽和伙計們。我小時候老喝他們家的牛奶,吃奶點心。“香薷軒”后院養有十頭左右的黑白花奶牛,味兒很難聞。
馬路北是“強中”服裝店、“天往順”油坊。提到“天往順”油坊,我記得日偽時期,我吃過他們生產的車轱轆大的豆餅和花生餅。
西安門內大街的馬路旁各有一條1米寬的馬路溝,很長,西安門外就沒有,不知何故。
1950年歲末一個天寒地凍的深夜十一二點,風力頂多一級,滴水成冰,我們全家已經睡下。突然聽胡同中一陣嘈雜,“著火啦”的喊聲此起彼伏,眼見著西安門方向火光沖天,照亮了幽暗的夜空。據大人們閑談,這場大火很有來頭,偏偏在無風之夜啊!那天要是刮兩三級的西北風,將會給西安門路南的店鋪和居民造成火燒燎原之勢,包括惜薪司路西一片民房,圖樣山的民房和石板房胡同較規整的民居。可偏巧也算有幸,只把“正大號”米面莊的門樓匾右上角微微熏黃,清晰可見,誰人不說,真危險啊!要不然就火燒連營了。
深夜無風的西安門可把“正大號”糧店的掌柜的和伙計嚇壞了!他們把值錢的東西和米面糧食抬到馬路北邊的“天往順”油坊院內外。因為西安門的北墻和“天往順”油坊之間的道路很寬,“何記腳行”,的摔跤手們也加入了搶糧食的行列。
馬路南邊的“公和順”油鹽店也忙得不可開交!“模范牛奶場”也如熱鍋上的螞蟻,木料行把木料搬到馬路邊,棺材鋪的掌柜的看著沉重的棺材只好犯愣,可急壞了“香薷軒”奶茶鋪的張大媽。
我和母親看望她時,她還驚魂不定、語無倫次。她說:“大火的夜晚,我和伙計都不敢睡覺,眼看著大火向天直燒,那人喊、牛叫和救火車的笛聲響成一片。我是天主教徒,一心祈禱著天主保佑!別燒死那些無罪的奶牛!”
那夜有情義的大人和附近的人都六神無主、難以入眠。清晨,街頭巷尾的議論很快傳遍了北京城的千家萬戶。有的說是倒垃圾的在西安門門洞里做飯,不小心點著了。看西安門火燒現場的人們絡繹不絕,那凍成冰甲的馬路兩側是寸步難行。西安門是磚瓦木制,一場大火全燒光了,只剩下黑糊焦的廢墟,地上的消防水順著大街流了很遠,冰在馬路上兩個多月未化。
有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話真不假。沒過兩年,在社會主義工商業、手工業的改造過程中,這些商號的資方和店員也加入社會主義的洪流,納入社會主義企業組織。他們欣欣向榮的幸福生活由此開始了。
編輯 王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