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柏的詩

（北京清華大學）

莎樂美

當我看到你，莎樂美

端著那只宿命的銀盤子，臉色

凝滯成高貴的雪白，多像

我幼年時迎風而來的巫女

她的盤子里，盤繞著黑色

她顫定了，我看清

圣約翰的鮮血淋漓的頭

如兩片盛開的墳墓

她注視著，流血，慢慢

把我們周圍的畫布染成紅色

而瞬間的表情，在她臉上靜止

甚至沒有一絲漣漪劃過這圣潔的明亮

使我開始懷疑盤中的事物

一條青霧里的蛇，五彩的蛇蛻，還是

燒焦過幾個世紀的木炭？

而為一雙粗糙的、激動的畫手撫平的

深陷的平靜告訴我

窗外是那樣夢幻般的雪白

暴風雨是那樣苦烈的擊打著木屋

那個芬芳的天使是那樣縹緲的掠過

卻沖淡了彌漫的死亡和寒冷

燭火在顫動中，畫筆在飛翔中

鐘在命定的的時刻敲響

白衣裳在捧著突然掉落的頭顱

與舊照片對話

你的面孔注定已成為傳說

那張照片偷走了我們的記憶

經歷了無數昏黃的光線

注定我還是要翻開它

拭去上面發黃的生活

它已流走了往日的顏色

就像我手里握著的

只是一頁沒有聲響的紙

我拭去那些彌漫在黃昏的光線

你的面孔才漸漸清晰

但只是走近，背影還像啞白的湖水

你的臉好像只是很明亮

讓我不記得它打碎過我多少夜晚

我始終看到的只是一片明亮

我用沉默在無邊的時間里和你對話

就像一個等待圣靈開口的僧侶

你的手好像只是有些發青

你的發上只是落了點塵埃

但這一切只是在舊相片中才有的

就像你無法再走出去，換做我

再走進來，讓我像你一樣也只是

落一些塵埃，等到照片上殘留的

光線已滅，我們還是沒有聽到

照片里對方呼吸的雨聲

我們被閱讀也只是

像一本書，靜靜地被讀到

搖猶抱琵琶

在你猶抱琵琶的時候

我的目光穿過

無數本厚書的人群

立刻把你抓住 就像雪天

外面 雪天 你忽然冰凍

瞬間 雙眼被 另外的書俘獲

一只手微微地翻開

正好擋住你臉頰的書頁

就像這雪天 我所突然面對

一張蒼白的紙

所有的琵琶聲都已抖落

另一只綻開的筆 開始

向上面滴下 符號 新的字跡

一段古老的朝代在上面驟然消失

剛才我還在里面經歷風雨

一彎弦月一段銀藍的琵琶

剛才順著月光蹦跳著滑落江岸

剛才 讓我的船只也巨大的抖動

讓我 在月影下看到一張白雪皚皚的臉

而瞬間 被一只更大的衣袖遮沒

瞬間 琴聲已啞 我再

閉目看時看到的就只剩下你

卡薩布蘭卡

忽然間，我的手指凝固了半拍

一種時光在后退，我聽見

風的呼嘯，在我的耳邊

眼前在滑向蒼白

卡薩布蘭卡，巨大的灰暗在

快速地翻動著，一把雨

猶如一把鎖

經歷多年的陳跡已發芽

在一堵乳白之墻的后面

一個聲音在沙石沙雨中開始對我說話

白描

唐朝人騎馬騎到一半

下山看滿樹的梨花

平原天青色的紙殼

罩住白蛾未熄的火

寒冷里，唐朝人

抽出一束梅花，一把書童

扔進柴火

河水陰暗地逼近

流過他的衣服

無論我們在水底

還是在夢里發音

我們都吐著，清脆的水泡

遠方的火一座座陷落

唐朝人皺著魚紋

我在烏白的院中石上看見：

他們相擁向墳墓

駿馬奔馳在夜空

溫暖旅人的每一處驛站

落下少女之地，必落下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