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鵝花（外二首）

小鵝花

地蔥青青的季節你經不起采摘的嬌

嫩。

在匡沖你安靜活著。

一個趕鵝的孩子，盯著拖拉機發呆。

機器的怒吼使我震顫就像

心中憤懣我爬上高高的牯牛尖

除了山還是山。

為軋死的鵝母親在夜里偷偷哭泣

好像死去的是我。

童年早已結束但游戲仍在繼續

玩石子，將自己擲入云端；

滾鐵環，將自己碾得粉碎。

父親在秧田插杜鵑，姐姐答應命定的

婚事。

每當黃昏來臨，我走在放學的路上。

如果回憶我再次捧起發黃的相片。

一束小鵝花

一管精致的柳皮哨子

一篇鄧老師朗讀的范文。

殺鵝那天我不敢回家在草叢中我等到

天黑。

幾滴血留在門檻上，幾朵鵝絨

在屋檐下飄飛。

如果感到幸福，就種一畦小鵝花

這么小的鵝只能讓這么小的女兒去

放。

她邁著蹣跚的步子，朗誦一首兒歌。

她是小鵝花中最潔白的一朵

是驕傲的小天鵝。

她對著蒲公英“噗”地吹一下

四散開來的幸福，追隨著她。

再見，霍邱

回去的路上想起你家的櫻桃樹

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蕾。

當你離開車站匯入人群我仍看見你

眼鏡金屬架發出的亮光。

當汽車轟隆隆啟動一路向南

你的背影就是孤單的霍邱。

一塊麥地緊貼著一畦豌豆

遠處是幾只羊在啃草。

夕陽在池塘里蕩漾著金黃的幸福

孩子們鉆過柵欄開始豐富的人生。

汽車繼續向前

似乎永無終點

路邊，辦喪事的人家堆滿花圈。

我想在中途跳下，到洪集宋店

做一名鄉村教師。

我的學生手捧苜蓿來看我

在時光的縫隙里他們朗誦杜甫詩。

我想娶一名農家姑娘

她會說標準的霍邱方言

她會做菜但連做愛都要我教。

在裊裊的炊煙中

這真正的鄉村愛情

多么遙遠，多么奢侈。

一只烏鴉緩緩飛過

銜著一截筑巢的樹枝。

再見，霍邱

再見，廣場上悠悠的白云

再見，水門塘

再見，去年的冰雹和我死去的愛情

再見，子艾——

一列從不停息的火車載著我們

它永遠沒有返程。

火車站

你因貪睡錯過的那班火車，又開了回

來

載著許多陌生人，沒有人是你。

一個孩子在遠處刷著油漆

陽光照耀著他，他是幸福的

好像深秋的白楊樹葉也是他漆過的。

那些人坐上車，再也沒有回來過

包括你的姐姐。

我想摸摸滾燙的鐵軌，這锃亮的金

屬。

我想摸摸炙手的舊事，這充盈的幻

想。

我想回到洶涌的人潮中

等待開往冬天的嗚嗚聲。

我在奔跑的時候會停下來，這無言的

丘壑。

灌木在那里戰栗著，這匆匆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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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蔥抒情詩》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后，獲得了第三屆魯迅文學獎。詩人對作品進行了重新整理和修訂，增加了部分詩歌和理論作品，于2008年5月再版發行。詩集中收錄了詩人近年來創作的抒情詩佳作，其中許多篇章像《后三十年》、《骨骼》、《和平》、《鴿子》、《河北》等被廣為傳誦。詩集分為上、中、下三卷，囊括了詩人近年來詩歌創作的精華。郁蔥的詩理性、深邃、純凈、自然，他的作品寫生命，寫情感，寫人的意志和愿望，語言流暢而通透，展示了一個理想主義詩人思想的細膩與深刻。讀他的詩，讀者能對生活和情感有更深刻的感受與體味，心靈也會得到撫慰和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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