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保持美國經濟的增長,美聯儲、美國財政部和國會應該關注貨幣和稅收政策,而不是救援貸款買房者
大多數經濟學家,包括我在內,都不得不承認,此番次貸危機的程度令人吃驚。
很多經濟學家和國會議員宣稱,由于那些資格不夠的低收入購房者并未充分領會購房條款的內容——例如貸款初期較低的利率只是暫時性的——因此次貸危機在很大程度上被放大了。但與這一論斷相對,很多老牌投資銀行和金融機構,諸如美林、花旗、摩根士丹利等,對他們的次貸資產進行了數十億上百億美元的大幅減記。沒人會說這些投資銀行欠缺必要的投資知識,以評估他們一手創建或持有的次級抵押貸款資產的償付風險。這次各大投行的損失之大,使得他們不得不從中東和亞洲的主權財富基金謀求新的資金注入。
雖然抵押貸款人在貸款過程中可能存在欺詐成分,但欺詐并不是次級抵押貸款產品發行規模如此之大的原因。另外,投資者極大低估了他們所持有的抵押貸款債券的風險。他們和借款者均未意識到,利率可能會在之前非同尋常的低水平上有所上升;而在高利率水平下,很多借款者缺乏必要的投資途徑以承擔清償義務。甚至,有時即使在最初的低利率條件下,他們也無力清償。
過去幾年,低息貸款之風如此盛行,即便借款人在獲得低息貸款之初就對其條款有更深入的了解,他們也未必會拒絕接受貸款。而貸款人也未必會在了解更多關于借款人信用和其他方面的信息后,更加謹慎地發行和持有這些貸款資產。因此我很懷疑,美聯儲呼吁貸款人設法獲得更多借款人信息,并幫助貸款人了解抵押貸款條款的內容,是否能更有效地避免危機,或防止未來危機的發生。
有人提議,即使貸款人有意提供貸款,而那些資格不夠的借款人在被告知貸款風險后仍執意貸款,也不該允許這些在工資和資產上未達到最低標準的借款人獲得貸款。這一提案是危險的家長式作風,抹煞了借款人和貸款人各自做出決定的權利。此外,更具諷刺意味的是,就在幾年前,銀行由于拒絕向黑人和窮人貸款而被調查。美國1986年頒布的《公平房屋法案》禁止在借貸過程中出現歧視;而1977年頒布的《社區再投資法案》要求,無論借款人的生活標準如何,銀行在借貸過程中都要使用相同的貸款標準。然而在這次危機中,銀行和其他的貸款人卻又由于為所有人提供平等借貸機會而被譴責。
美國住房市場中現有的補貼和規章制度已經鋪天蓋地,包括聯邦住房管理局(FHA)對首次購房和低收入業主的抵押貸款保險,抵押貸款利息減稅政策,以及將數十億美元引入次貸市場的聯邦抵押貸款協會(Fannie Mae)等半政府性公司。
盡管如此,白宮和國會還是同時出臺了新的附加條款,以幫助那些目前面對贖回權喪失風險的借款人擺脫困境。財長保爾森已開始著手與次級貸款提供者協商達成“自愿”協議,將某些次級抵押貸款的低息凍結五年,并給予借款人更優惠的條件以實現貸款的償還。在這點上,某些民主黨議員想比政府做得更多。例如,他們甚至提出,在貸款人面臨破產時助其與借款人談判重修抵押條款。
我懷疑,政府對于房市的額外介入已經過多。房屋的所有人目前僅僅暫時陷入償還困境,不應該就此喪失贖回權。而貸款人本來就有幫助借款人的強烈愿望,因為后者喪失贖回權,對貸款人同樣是一種傷害。在目前萎靡的房屋市場中,貸款人幾乎不可能將那些二手房按合理價格出售給低收入居民。而且,與政府相比,貸款人擁有更充足的理由和更多經驗來確認,若提供一些暫時性的幫助,哪些借款人會有機會合理處置其抵押財產。這些幫助包括允許一些特定借款人推遲償付,準許某些貸款人修訂其借貸條款,以及旨在提高最終還款可能性的其他調整。貸款人也明白,一旦借款人陷入對債務的絕望中,他們最先想到的會是宣布破產,而不是償還按揭貸款的利息。
與這一懷疑相反的論調則認為,政府應該更多干預房市,因為這場危機部分是由于美聯儲刻意保持低利率才出現的。也許聯邦基準利率的降低確實先于次貸危機數年,但全球到處均可看到低利率。低利率并不是因為美聯儲才出現的,而是由于中國以及其他高速發展的國家的較高儲蓄率給全球利率水平施加了壓力。
美聯儲、美國財政部和國會應該關注貨幣和稅收政策以保持美國經濟的增長,除了次貸危機,美國經濟一直走得很好。如果這些政策能幫助實現GDP的穩定增長,盡管可能無法達到過去幾年的平均增速,但伴隨著失業率下降和勞工市場走強,借款人在良好的經濟成長中就有可能保留其房產,直至渡過次貸危機。
作者加里貝克爾(Gary Becker)為美國芝加哥大學教授,1992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