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開局撲朔迷離

兩黨候選人在早期幾個州的造勢初選階段均未能出現占有明顯優勢的領跑者，美國2008年大選進入“壕戰”階段

正式開鑼兩周，頭四個州緊鑼密鼓的初選，并未能使2008年美國總統大選民主黨和共和黨內初選的局勢明朗一些——各州的金、銀、銅牌均勻地分配給了兩黨的主要領跑者。

民主黨這邊，黑白混裔的政治“黑馬”、46歲的伊利諾伊州聯邦參議員奧巴馬打破了前第一夫人、紐約州聯邦參議員希拉里穩坐釣魚臺的局面，在1月3日舉行的第一場初選中，以38%的得票率贏得白人人口高達97%的中部農業州艾奧瓦。希拉里不僅以9個百分點之差落后于奧巴馬，而且還以微弱差距不敵原來排名第三的愛德華茲，令外界觀察人士大跌眼鏡。

奧巴馬“求變”和“希望”的競選標語，吸引了大量之前從未參加過基層黨團會議（caucus）的年輕人和少數族裔選民，讓民主黨初選的政治氣象煥然一新。

然而，就在全美媒體都沉浸于奧巴馬奇跡的時候，希拉里改變競選戰略，憑借女性選民和工會選民的支持，擊破之前幾乎所有民調的預測，于1月8日出人意料地以39%對36%的微弱優勢，從奧巴馬手中奪回新罕布什爾州的個人投票初選。

共和黨初選的選情也是撲朔迷離。整個2007年，都是前紐約州州長朱利安尼把守全國民意支持率的最高區間。可進入2008年，先是之前名不見經傳的前阿肯色州州長赫卡比憑借福音派基督徒的支持，贏得了艾奧瓦州的基層黨團會議初選的勝利；五天后，亞利桑那州聯邦參議員麥肯恩在新罕布什爾州，重現四年前的初選輝煌；1月15日，前馬薩諸塞州州長羅姆尼又如愿以償，以“經濟問題解決者”的形象贏得了密歇根選民的青睞。

各州民調表上的氣象瞬息萬變，使得全國性支持率排名失去了意義。美國歷史上多年未遇的情形——兩黨候選人在早期幾個州的造勢初選階段，均未能出現占有絕對優勢的領跑者——成為2008年大選到目前為止最富戲劇性的一幕。一場鏖戰在所難免。

“經驗”與“改變”的對決

希拉里和奧巴馬的競爭，說到底還是“經驗”和“改變”的對決。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爭論本身也在升級。

奧巴馬能在2007年底動搖希拉里在民主黨選民心目中“無可挑戰”的領跑者地位，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對希拉里“經驗”的質疑——是“華盛頓”的經驗還是民權的經驗？賓夕法尼亞大道兩端的經驗究竟是資本還是負債？希拉里精心積累的資歷和人脈，又是否會對未來的改革構成阻礙？

奧巴馬的妻子米歇爾引用了父親的箴言——“評價一個人，不是看他在攝像頭下做了什么；而是看他在不為人所知時做了什么”。

她說：奧巴馬在哥倫比亞大學畢業后，選擇去芝加哥南部最貧困的黑人社區做組織者；在哈佛法學院畢業后，選擇去芝加哥大學做憲法方面的教書先生。而希拉里從耶魯法學院畢業后，卻選擇去私人律師事務所做律師和合伙人。

在艾奧瓦初選前，奧巴馬正是靠“團結者”而非“分裂者”的理想主義者的形象，實現了支持率的突破。他不僅主張讓不同族裔的美國人團結在一起、民主黨和共和黨團結在一起，還主張和美國的友邦、敵國坐在一張桌子前談判。

對于那些在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之間掙扎的選民，奧巴馬的“我們不能犬儒主義，不要輕易地自我否定，要給‘希望’一個機會”這一競選口號，對年輕人和知識分子十分有吸引力。

希拉里則反復提醒選民們，要放棄浪漫的幻想，要實事求是一些——“美國正處在關鍵時期，需要一上任就能做事的總統”。

希拉里試圖向選民們證明，“經驗”不僅僅是一份簡歷，而是實實在在的執政基礎。在民主黨候選人中，只有她最熟諳華盛頓的政治游戲規則，只有她最明白白宮和議院的關系，只有她才在聯邦和州一級政治的兩黨議員中埋有較深的根基——簡言之，只有她才能把事辦成。

正如希拉里1月6日在新罕布什爾州攻擊愛德華茲時所說的：“如果你說你通過了病人權利提案，但忘了告訴大家這個法案從來沒有簽字生效，那不算改變。”

“你們要選擇一個行動者而不是夸夸其談的人。”希拉里警告選民。

艾奧瓦基層黨團大會初選過后，希拉里意識到，選民們對“經驗”、“改變”等競選標語的審美厭倦。在新罕布什爾，她一方面攻擊奧巴馬的“改變”內涵不明、空洞無物，一方面用實際行動證明經驗的重要。

在Nashua的一場競選演講后，希拉里花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來回答現場觀眾的提問。從全民健康保險、非法移民、學費貸款、財政赤字、公平貿易、國土安全到伊戰老兵的精神疾病問題，希拉里有問必答，毫不含糊。似乎沒有什么議題的前因后果是她所不知道的、沒有哪個選民的狀況是她不關心的。而一天前，在同樣一個會場，奧巴馬僅僅進行了20分鐘的常規演講，也沒有接受任何提問。雖然那次希拉里沒有強調“經驗”二字，但聽眾普遍認同她在公共政策方面的閱歷優勢。

希拉里在新罕布什爾傳遞的另一個重要信息是：她在政壇35年，功過、立場早已完全暴露在公眾視線中，但是又有多少人了解奧巴馬的老底？希拉里表示，她的“改變”在歷史中人人可以看得到，但奧巴馬“改變”的方向和成效卻是充滿不確定性的。

回頭重溫頭兩場初選，在艾奧瓦州，選民的耳朵邊還回蕩著奧巴馬的鼓動：“總有人說我們不可能做到，我們不可能贏，我們不可能進行一場積極的競選，而我們要證明這些假設是錯誤的。”而在新罕布什爾，猶豫再三的選民更像是被克林頓關于奧巴馬熱不過是一場“童話”的斷言潑了一瓢冷水，耳邊回蕩的是希拉里自信的一句：“只有我是不需要做在職培訓的總統。”

很多接受《財經》記者采訪的新罕布什爾選民，都認可希拉里的這一信息。他們承認奧巴馬是優秀的總統候選人，以后也能做一名優秀的總統，但他還可以等，“至少等希拉里兩屆八年的任期結束。”

“讓我們先有一位女性總統，再有一位黑人總統吧！”91歲的新罕布什爾州眾議員安格林奧考普卡（Angelin Okopka）對《財經》記者說。

艾奧瓦和新罕布什爾這兩場戲劇性的初選過后，已經很難對民主黨候選人提名的最終結果做出一個明確的預測了。無論是對奧巴馬還是希拉里來說，前面的路都充滿挑戰。

共和黨各領風騷

前任眾議院民主黨多數領袖迪克阿梅（Dick Armey）早先接受《財經》記者采訪時曾經說：“民主黨候選人看起來各個迥異，骨子里卻是一樣的；共和黨候選人看上去一樣，實際不一樣。”1月3日以來共和黨方面的選情不僅區分了各個候選人的政見，也體現出美國不同州的共和黨選民的訴求差異。

維護保守基督徒選民價值觀的前牧師、前阿肯色州州長赫卡比，最先贏得了福音派基督徒占60%的艾奧瓦州共和黨初選的勝利。這個競選資金匱乏、名不見經傳的小州州長似乎在2007年秋末搖身一變，成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熱門人選。這充分顯示出在中西部農業州，福音派基督徒在共和黨勢力中的強大。

另一位熱門候選人羅姆尼擁有多重不同的身份——私人股本公司貝恩資本的創始人、前馬薩諸塞州州長、虔誠的摩門教徒。為了贏取艾奧瓦初選，羅姆尼當初不惜從自己的腰包中掏出1700萬美元。從去年5月到12月初，羅姆尼在此地一直遙遙領先；去年盛夏之季，他的民意支持率一度超過第二名將近20％。

迫于羅姆尼的氣勢，前紐約市市長朱利安尼和越戰英雄、亞利桑那州參議員麥凱恩都決定放棄艾奧瓦，轉戰他州。但最后，羅姆尼卻因為自己“摩門”派的信仰和在墮胎問題立場上的反復，被艾奧瓦的保守派基督徒們所拋棄。

不過，失之東隅，得之桑榆。在1月15日的密歇根初選中，羅姆尼還是依靠他的經營管理背景，說服了密歇根的共和黨選民——他是扭轉美國經濟衰退局面的最佳人選。

最新民調顯示，經濟已經替代伊拉克戰爭，成為此地共和黨選民最為關注的話題。在問及“什么是美國當前最為緊迫的議題”時，55％的密歇根共和黨選民選擇了“經濟”；與之相比，選擇“伊拉克戰爭”的只有18％，選擇“反恐”的只有10％。

作為美國汽車工業的發源地，密歇根首當其沖受到全球化浪潮和外包的沖擊。該州的失業率目前高達7.4％，超過美國各州平均失業率2.4個百分點。不僅底特律的三大汽車制造商通用、福特和克萊斯勒在裁員，周邊地區的不少汽車零件制造廠和服務供應商，也相繼宣布破產。

在競選對手麥凱恩提出“制造業衰落是必然趨勢，密歇根人要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的時候，曾創辦貝恩資本并將鹽湖城奧運會扭虧為盈的羅姆尼，立馬打出“問題解決者”的形象牌：“我不愿意往后一靠、把手一攤，說‘密歇根真倒霉。汽車工業真倒霉。失去工作的人真倒霉。機會不再來了’。”

羅姆尼建議通過科技創新來挽回密歇根的工作機會，同時在政策上放寬對工業發展的限制。他在經濟問題上表現出的信心和樂觀，顯然為他掙了不少分。

在新罕布什爾州，四年前就取得共和黨初選勝利的麥凱恩，再次憑借他強硬的反恐和國土安全立場，以及較為溫和的社會價值觀，取得了新罕布什爾民主黨和中間選民的支持，以37%的選票率排于榜首。在最近公布的《今日美國》（USA TODAY）/蓋洛普共和黨全國民調中，麥凱恩也排到第一位，高于第二名赫卡比14個百分點。

去年民調一直被看好的前紐約市市長朱利安尼在初選開局以來卻意外地居于下風。不過，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盡管他鐵腕的管理模式讓一些紐約人不滿，但他在任期間，的確曾經極大程度地緩解了紐約的移民、就業、治安等壓力，也成功地幫助紐約度過了“911”恐怖襲擊之后的沖擊。

此外，朱利安尼小政府、減稅的政策和溫和的社會價值觀，對商界人士、中間選民和城市選民仍具有不小的吸引力，這也是他之前在農業大州艾奧瓦和新罕布什爾用力不多的原因之一。

他的競選發言人阿更（Jarrod Agen）向《財經》記者解釋說：“朱利安尼的競選策略是全國性的，不想將賭注都投在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的艾奧瓦。”

進入“壕戰”階段

由于兩黨候選人都未能在早期幾個州的“造勢”（momentum）初選階段獲得絕對領先地位，美國總統黨內候選人提名競選將進入所謂“壕戰”（trench warfare）階段。在這一階段，候選人將面臨一場激烈的每州必爭的“戰爭”。目前，兩黨候選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南卡羅來那州（1月26日）和佛羅里達州（1月29日），以及2月5日進行初選的20多個州。

其中，南卡一站對于民主黨候選人來說至關重要。2004年，愛德華茲在這里獲得很高的支持率；1992年，該州給克林頓的投票率高達60%多。今年，黑白混裔的奧巴馬能在多大程度上贏得該州占民主黨選民50%的非裔選民的投票？這是令人矚目的焦點。去年秋天，希拉里在南卡的民調中還領先奧巴馬將近15個百分點。但今年年初以來，奧巴馬支持率幾乎直線上升，現在反過來領先希拉里十多個百分點。奧巴馬的優勢是否能夠持續到1月26日那一天？類似新罕布什爾的民調失靈是否還會出現？這些疑問恐怕要等到計票結束的那一刻才能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