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注資花旗是福是禍,現在尚無答案,問題在于國內商業銀行的戰略選擇和機制設計是否可靠

1月中旬,國家開發銀行(下稱開行)入股花旗集團(Citigroup Inc.下稱花旗)以及入股被否的消息接踵而至。
“開行征求過我們的意見,但由于開行的董事會尚未成立,我們表示尊重銀行自己的商業判斷,但提示其應注意風險。”中國投資公司(下稱中投)一位高層人士表示。
2007年底,中投全資子公司中央匯金公司向開行注資200億美元,與財政部一道成為開行的并列大股東。
據《財經》記者了解,開行也分別向財政部、央行、銀監會、發改委等部門就入股花旗案進行了匯報,最終在最高決策層面遭到否決。事實上,因為開行的轉型尚未正式開始,開行仍為政策性銀行之身,并不具備投資功能,所有對外投資都要經國務院特批。
據知情人士透露,雖然中國最近加大了海外投資的力度,但是應該如何使用這些資金,在不同層面仍存在分歧。此前開行投資英國巴克萊銀行形成的浮虧,以及花旗風雨飄搖的業績,是此次入股最終難以在高層達成共識的主要原因。
在未能獲得開行注資后的1月15日,花旗公布去年四季度財報,虧損幾乎是原來估計的兩倍,達到98億美元。花旗最終引入了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GIC)等機構注資125億美元,但仍難制止股價的急劇下挫,更引發了全球股市的連日暴跌。
花旗:危機遠未結束
花旗此輪尋求外部注資,一度被市場視作“抄底”的時機,但很快即被證明——言“底”尚早。
1月12日,《華爾街日報》報道稱,開行與花旗簽署協議,開行擬出資20億美元購買花旗優先可轉換證券,轉換成股份后,將持有超過1%的花旗股份。不過,這一消息旋即被“中國政府否決入股協議”的報道所取代。
接下來的1月15日晚,花旗宣布了令人失望的四季度財報。花旗宣布,該公司出現了自1998年以來的最大季度虧損——該集團四季度凈虧損98.3億美元(每股凈虧損1.99美元);而上年同期,花旗實現凈利潤51.3億美元(每股收益1.03美元)。其次貸相關業務虧損近181億美元,消費信貸業務損失也高達41億美元。
在季報中,花旗核銷了174億美元的與次級按揭貸款相關的損失,其資產減計遠超過此前預計的110億美元。這也是到目前為止美歐金融機構在次貸危機方面遭受的最大損失。此前最大的一筆沖減來自瑞銀,后者迄今已累計沖減140億美元。
這一消息1月15日在股市引發恐慌。花旗股價當日下挫7.2%,尾盤收于26.94美元。在花旗領跌下,紐約三大股指當日大幅跳水,創2008年股指收盤新低。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急挫277.04點,收于12501.11點。納斯達克及標準普爾500指數跌幅均在2%以上,并迅速波及全球及亞太股市。
為了填補資金缺口,花旗同時宣布了一攬子財務重振計劃,其中包括通過發行優先可轉換證券的方式融得125億美元資金,并削減公司季度派息至每股0.32美元(派發股息減少40%),以及賣出非核心資產以充實資本。
雖然開行缺席,花旗還是獲得125億美元注資,注資的主角主要來自于近年資本市場的新貴——主權財富基金,其中最大的一筆投資來自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GIC),為68.8億美元。其他六家投資人包括科威特投資局(Kuwait Investment Authority);新澤西投資局(The New Jersey Division of Investment);Capital Research Global Investors;Capital World Investors;花旗的長期股東沙特阿拉伯王子塔拉勒(Alwaleed bin Talal)以及花旗集團前主席兼CEO桑迪威爾及其家族基金。
花旗同時號召全體股東與其同甘共苦,本季度少發了40%的紅利,作為資本儲備以備不時之需。
在國際金融公司(IFC)風險控制經理榮恩琳看來,這一“廣積糧”的舉動,足見花旗管理層在做最壞的打算。
UBS Investment Group分析師Glenn Schorr向《財經》記者表示,就花旗目前的狀況而言,管理層采取的措施都還算到位,但效果和速度仍十分有限。在消費者信貸市場和國內外資本市場大環境持續惡化的現實條件下,花旗所承受的信用風險仍不容樂觀。
“花旗集團還遠遠沒有走出困境。”榮恩琳表示,花旗目前手里被套牢著將近480億美元的次級信貸頭寸,其中80億美元是直接的次級房屋抵押債券,400億美元是以次級債作為抵押的債權擔保憑證(CDO)。
此外,花旗尚有430億美元的結構性投資載體(SIV)產品和杠桿貸款(leverage loans), 并有不下200億美元的資金套在商業用房屋債券上。近日,標準普爾評級公司已經修改了有關次貸產品的模型假設值,這將直接導致一大批CDO面臨降級或違約。花旗應該“還大有險灘要過”。
開行:國際化戰略背后
在入股花旗一案上,開行本來頗為積極。一方面,剛剛接受中央匯金公司注資200億美元的開行,正在積極籌措如何把這筆巨額外匯花出去,否則面臨美元不斷貶值的壓力;另一方面,入股花旗亦被開行看作是其實現國際化戰略的步伐之一。
1月14日,開行宣布,與以色列英菲尼迪(Infinity)投資公司設立3.5億美元華億創業投資基金,其中開行投資3000萬美元,股權約占8.57%;該基金存續期十年,定位于相對先進的技術開發型企業。
這是開行參與設立的第六只國際產業基金。此前,開行已先后參與設立了五只國際背景的基金,分別為中瑞合作基金、中國-比利時直接股權投資基金、中國-東盟投資基金、中意曼達林基金和中非基金。“開行正在為未來成為國際化的銀行做準備。”開行人士向《財經》記者表示。
2007年7月,開行斥資15億英鎊入股巴克萊銀行,在巴克萊17人的董事會中占有一席,并可在未來將持股比例從目前的3.1%提高至不超過10%。然而,此后巴克萊銀行表現并不盡如人意,目前賬面浮虧已超過三分之一。
對于投資花旗,市場意見并不統一。一種觀點認為,現在開行對海外投資應有所反思,若開行此次入股花旗銀行,將重蹈入股巴克萊銀行的覆轍,既不具有戰略意義也不具有財務意義。
“條件太苛刻了,持有花旗銀行1%的股權,一個董事席位都沒有,沒有任何發言權,純屬救災,最后可能不得不低價贖回。”開行一位內部人士評論。
但亦有觀點認為,海外投資要注重長期,而不是僅僅著眼短期目標。“次貸危機對華爾街金融機構造成的損失仍未結束,但眼下才是中資機構趁美國資產價格縮水抄底的機會,亦可分散中國巨額外匯儲備的風險。”《財經》特約經濟學家謝國忠認為,“長期看,這些老牌子投資銀行的股價還是呈上漲趨勢。”
事實上,國內銀行的“走出去”戰略是否明智,還需要多打一個問號。中國的商業銀行目前發展海外業務要承擔較高的國內發展的機會成本。在國內,商業銀行已經不得不面對包括外資銀行本地化的挑戰與競爭。
“激烈競爭剛剛開始,將主要精力放在應對別人走進來還是我們走出去?這存在戰略重點的選擇問題。如果開行兼具體現國家戰略意圖的使命,或者說是區域發展和產業政策的具體使命,那么開行是作為政策性銀行走出去,還是作為商業銀行走出去?代表的是政府行為,還是典型的商業行為?”一位長期從事銀行研究的專家質疑。《財經》記者獲悉,開行的商業化方案將于近期公布。
本刊記者李箐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