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國松/評
夜深沉,丈夫的鼾聲如一支歌。
而我,卻遲遲難以入夢。失眠人的夜是個黑幽幽的陷阱。也許我是太累了。為實現一個小小的承諾,我挖空心思絞盡腦汁;為獲得一點小小的成功,我竭盡全力奮而拼搏;為一次無關緊要的小挫折,我唉聲嘆氣怨天尤人。我仿佛是穿上了魔鬼的紅舞鞋,在一刻不停地追逐、旋轉……丈夫從不這樣。他說,欲望不多,煩惱就少。在待人接物上,他喜歡“君子之交淡如水”;在事業上,他信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在志向上,他崇尚“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在個人品格上,他追求“寒不減色,暖不增華”……心境至此,還參與什么世事紛爭?功名利祿哪能撼動他半點?白天,他勤勤勉勉地做人;夜晚,他安安然然地入睡。
我嫉妒他,說,你太超脫了,成不了大家!他笑笑,說,你呀,太在意,也成不了大家!看來,在“大家”上我們是殊途同歸了。
我學著丈夫,盡量用理智的明礬來沉淀混濁的腦海,盡量用意志的堤壩來攔截感情的潮水,什么親戚朋友、婚喪嫁娶、利益爭執、友誼得失,什么體育比賽、影視軼聞全不聞不問不管,也不喜不怒不哀,家庭、單位、幼兒園三點連成一條線,機械般按軌跡運行。
我終于有了自己的夜歌??墒?,我的夢并不美。我覺得我的靈魂在孤寂中萎縮,徒剩一具空空的軀殼了。
揣摩我的夢境,方知丈夫的鼾聲一發而不可遏制的原委了。丈夫鼾聲的那種滾滾而來,也許就是靈魂在搏斗;那種飄忽而去,也許就是靈魂在逃逸;那種起伏跌宕,也許就是靈魂的掙扎;那種戛然而止,也許就是靈魂的失落……那種人為的自身壓抑所造成的深層次的痛苦,在白天得不到宣泄,在夢中也只有凄慘了!
我終于品出丈夫鼾聲的苦澀和無奈,也終于意識到自己仿效的盲目與愚笨了。
丈夫的超脫與曠達是以支付人生情致為代價的。
人生苦短,去日苦多,生活的表象多姿多彩,生活的內涵繁紛復雜,一個人用全部的心力去應付尚不能周全一二,用全部的感情去體驗尚不能經歷萬一,何必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用超然的姿態躲避人生的酸甜苦辣呢?哭當淋淋漓漓地哭,笑當痛痛快快地笑。心扉洞開了,心情舒暢了,我又恢復了本來的我,該追求的追求,該參與的參與,該苦惱的苦惱……坦直而率真,充實而酣暢。白天沒有什么遺憾,晚上竟也能入夢!丈夫問我怎么回事,然后愕然。
又是如歌的長夜。
“叭”的一聲,壁燈亮了,這次失眠的不是我,是丈夫。
[簡評]自然美好的人性貴在一個“真”字,不要刻意地去尋求超脫,傷心時可以放聲大哭,高興時可以開懷大笑,該追求的追求,該放棄的放棄,坦直而率真,充實而酣暢,那樣我們才不會留有遺憾,每天才能安然入夢。
[作者單位:江蘇濱海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