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喜歡冬天。小時候喜歡踏上碎瓊亂玉時雪發出“咯吱咯吱”的笑聲,喜歡堆雪人打雪仗單純的快樂;后來喜歡冬天空曠的荒蕪,喜歡寒磣的樹那遒勁的骨;而現在,喜歡冬天,是喜歡冬天暖暖的懶懶的陽光,特別的陽光,美麗的冬日的陽光。
中考前的那個冬天,我突然提出回老宅看看,借言沾些靈氣。是的,這是個借口,沒有誰能覺察我內心的煎熬,沒有誰能曉得五年前我未能守在外婆床前的痛憾。于是,竟噙著淚在火車上顛簸了一宿一夜,夢回江南,在江南那個沒有一點北方肅殺氣息的冬日。
老宅,是外婆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到三歲的地方,是兒時的暖巢,是夢的開端。塵封的記憶,猶如這蒙了塵的厚重的木門,伴著歷史的滄桑,開啟。
這一次,我是看清了冬日陽光的模樣,在堂屋里,布了灰漬、掛了蛛網的堂屋里,陽光從破舊的紙窗里漏下稀稀疏疏的幾綹,一絲絲,一縷縷,就像外婆那架古老紡車上織的紡線。兒時,外婆總坐在堂屋高高方方的門檻上,一邊梳理著源源流淌的線,一邊陪我。紡車的車把總是不停地轉呀轉,紡車總是“吱吱呀呀”不停地絮叨呀絮叨。恍惚中,我似乎握住了那雙干枯粗糙的手,我似乎看到那雙溫和慈愛的眸,我似乎又聽到外婆親昵地喚著“妞妞”,那可是她在天堂里,呢喃在夢中人的耳畔?
我幾乎不敢再走一步,怕驚動了這沉睡的宅院,我不知道這美麗陽光是否想為祖宅換上新裝,我只知道,這種美麗送我去了外婆的歌謠里,送我去了那氤氳著外婆的香囊味道,那彌漫著淡淡的悠悠的愛的清香的仙境……
離開了家,便淡去了初至北方時對雪的艷羨,反而越發戀上冬日陽光的美麗。那個有雪的冬天,我的教室位子守在窗邊,我便總守在窗邊,望著那總是抑郁著的天,望著那飛舞的純情精靈,望著那蒼茫的慘白的瘆人的足球場,望著望著,盼著盼著,白茫茫的大地忍不住“撲哧”一聲笑成了花臉,啊,太陽終于咬破了云的唇!
久別的溫暖,久別的微笑,似乎久別的世界也剎時綻放,明亮了,清晰了,豁然了,我可以擦干眼角的淚水,把生活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了。即使萎蔫的草,即使嶙峋的樹,也被鑲上美麗的光環;即使孤鴉,即使瘦蟲,也被陽光的真情打動,唱響生命之曲;即使恒久而遼闊的寧靜,也被陽光的溫情脈脈感染,明朗的喧鬧一下子點燃了生的希望。是的,冬日的陽光,溫柔地撫摸過我的心頭,悄悄地留下美麗的指紋,拂去了憂傷,沉淀了明媚。
“真美!”異口同聲,相視而笑。那個艱難的冬天,充盈了陽光,我們姐妹倆相互攙扶著,依偎著,一路走來。冬日的陽光,嫩暖的情,羞赧的愛,在兩顆心之間勾勒出美麗的虹橋。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溫暖,冬日的陽光眷戀著我蓄夢的地方。
體育課,我有時會懶得讀書,只是躺在綠茵草地上,瞇著眼。偌大的世界仿佛只有我一個人,一個人的呼吸,一個人的歌唱,一個人的暢想。我嗅著冬日陽光沁人心脾的味道,摻雜著蕙茝與辟芷的幽香;我扯著她那襲華麗的衣衫,赤橙黃綠藍靛紫的輝煌;我沐浴著她溫存的情絲愛意,突然,驚坐,我飛也似的跑起。
抑著加劇的心跳,止著不住的喘息,按下那一串熟悉的號碼,接受到那熟悉的呼喚的信息:“喂,我。嗯,外面冷嗎?”
“不。”我輕輕應道。淚盈盈,心微微。我透過睫毛掛有的“珍珠”,瞥見天,多么渴望冬日的陽光,能驅逐我內心猶如江南般的淫雨霏霏。
“嗯,媽。落葉是斷魂的金蝶,離樹又一片。”那片枯葉輕輕劃過我的臉頰。我似乎看到媽媽在輕輕點頭。
“嗯,媽。這兒冬天的陽光很暖人,很美。”陽光像我披肩的長發灑滿我的肩頭。我似乎看到媽媽在微微一笑。
“媽——我想你,想家……”終于忍不住的淚如泉涌,剎時,哽咽了電話兩頭。我不知道這美麗的陽光溫暖我的同時,有否也溫暖了媽媽。
很喜歡,和外婆,蕩在冬天的水面,偷窺太陽梳妝;很喜歡,和伙伴,奔跑在冬天的曠野,追趕太陽的腳步;很喜歡,和媽媽,依在夢里,傾聽太陽的天籟神音……縱然我無法企及太陽的高度,無法收藏太陽的一抔溫馨,但我已感到那種依稀的檸檬味的愛在我的世界漸漸彌漫……
愛,源于深沉,發之于心;情,源于溫暖,發之于陽。即使這個世界很寒,你也要去找一千個一萬個理由愛這個世界,因為哪怕在最冷的季節,也有美麗的陽光相伴……
[河北衡水中學321班]